當年瓊林宴上,誰都以為我是在看那探花郎,只有裴錚發(fā)現(xiàn)了我的秘密,在瓊林宴因探花郎落水而亂成一團時,走到我身邊,似笑非笑附到我耳邊說:“蘇煥卿確實一表人才,陛下可是犯病了?”
當時嚇得我手一抖,酒灑了一身,他卻施施然遠去。
國師蘇秦,四朝元老,累世公卿,往上數(shù)還有開國功臣。別人家死了人都埋在土里立個碑,他們家的卻要掛在墻上供人膜拜,便是所謂的一門忠烈。到如今只剩下蘇昀一人身系蘇家的使命,蘇家家訓里赫然兩條,不結朋黨,不媚君上,蘇秦指望著蘇昀當個賢臣、能臣、忠臣、名臣,我又哪里敢流露出一絲不軌,讓他落為佞臣……
滿朝文武,近身宮人,無一人猜得到寡人心意,卻讓裴錚一眼看穿天機。
寡人怕他,是真怕,只因他的師傅強過我的師傅。
我的師傅是國師,他的師傅卻是我的父君。我有五個爹,行一的是前任丞相,行二的是我的親生父親,也是武林盟主。他是我生父收養(yǎng),又由父君培養(yǎng)成才的。父君乃明德朝中第一文臣,卻還說裴錚文武雙全,青出于藍,能得父君如此夸贊的人,我怎能不怕。
本來,我也該認父君為師,但母親和幾個爹爹后來都覺得父慈女惡,須讓我交由別人管教,這才讓我拜了國師為太傅。對此我倒也沒有怨言,若非如此,我又如何能遇得到煥卿……
只不過,一個是我的師傅-國師的孫子,一個是我的父君-丞相的徒弟,茶館里那些人說什么“裴相蘇卿”,哪一個,都不是寡人下得去手的。
裴錚說:“陛下早已過了適婚年紀,蘇御史今年也二十有三了,聽朝中同僚說,說親者幾乎踏破了蘇家門檻?!迸徨P頓了頓,斜睨我,輕笑道,“陛下難道就不擔心?”
我正襟危坐道:“個人事小,寡人一心為國,無心婚事。蘇御史光風霽月,國事為先,寡人甚是欽佩。”
裴錚又道:“可惜啊,蘇御史至今仍未點頭,聽說是早已心有所屬……”
我被他那意味深長的尾音震得心口一蕩。
心有所屬,是誰?
我偷眼看他。
他卻作勢撩起車簾,看向車外。“已快到宮門了。”
我捏了捏自己的手心,裝作隨意問道:“不知蘇御史心屬哪家閨秀?寡人若知曉,自當為之賜婚?!?/p>
裴錚眼角瞥過我,嘴角噙著抹意味不明的微笑?!氨菹抡嫦胫??”
我輕輕點點頭,心想反正他都知道我的心思,承認一下也無妨。
他放下簾子,俯身向我靠來,我附耳過去,便在這時,馬車忽地剎住,我重心不穩(wěn)向前撲去,感覺到一絲涼意擦過我的臉頰,心下顫抖了一把,整個人滾進他懷里。
聽到頭上傳來一聲低笑。“陛下這是在投懷送抱嗎?”
我慌慌張張從他懷里掙了出來,扶了扶發(fā)冠,干咳兩聲,感覺臉上有些發(fā)燙。
“裴、裴相說笑了?!?/p>
“陛下,大人,到宮門了?!蓖忾g通報了一聲。
“我、我走了!”我急急忙忙跑下車去,帶著小路子左腳趕著右腳往宮門里走去,待走到宮門口,才想到還沒來得及聽那個答案,于是回過頭去,看到馬車還在原地等著,裴錚倚在車門邊上,雙手環(huán)胸向我這邊看來,我眼力并不算太好,但隱約察覺到了他嘴角那抹戲謔的笑。
我心里一慌,又是一惱。心想罷了,另外找誰問不是一樣,明知道他最愛戲弄于我,結果還是著了他的道!
想及此,更加迅速地逃離此地。
回到御書房已是日落時分,小黃門通報,說廷尉府那邊把人送來了。
“可是蘇御史親自帶人來的?”我問了一句。
“回陛下,蘇御史將人帶到便離開了,只留下了罪犯的資料。”說著讓人呈上來。
我有些失落地哦了一聲,擺擺手讓人退下,又吩咐道:“先把人收押好了,寡人明日再審?!?/p>
今日身心俱疲了。
我攤開卷宗,看了一下資料。這資料是蘇昀親筆書寫的,字體一如其人清雋,讓我看了也精神。
漕銀虧空八十萬兩,追究下去涉案官員達三十個以上,從九品到當朝一品均難逃干系。主犯據說是賀敬,賀敬原是大司農,掌管國家財政和均輸漕運,后來外放當了兩州刺史。案發(fā)之后便不知所蹤了,而現(xiàn)在自投羅網的證人兼罪犯,卻是他的小兒子——賀蘭。
“小路子啊……”我心煩地捏捏眉心,小路子彎著腰上前來陪笑道,“陛下,您累了嗎?”
是累了。
裴錚和蘇昀都在找賀敬,現(xiàn)在找不到賀敬至少找到賀蘭了,可是事情會不會變得更麻煩?
不管了,這等麻煩事還是交給國家棟梁去做吧,母親說過,一個皇帝能力的標準不是看她有多聰明,而是看她能讓多少聰明人盡心為她做事。顯然她在這一點上做得比我好,不過她可是用了感情和婚姻作為交換誒……
說實話,其實我不在意色誘煥卿的。
可是想想都覺得羞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