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上眉梢便要揮袖退朝,卻見蘇昀上前一步出列,那一步好似踏在我心上讓我猛地抽了一下。
“陛下,漕銀虧空一案已有新人證,臣請?zhí)釋徣俗C。”
我收斂了心神,輕咳一聲道:“對對,昨日賀敬之子賀蘭已然投案,這人是人證也是人犯,寡人便將他押到禁宮大牢看守,審問犯人之事,還是交由蘇御史和大理寺卿負(fù)責(zé),寡人旁聽即可?!?/p>
底下眾人面面相覷,最后把目光投向裴錚。
裴錚站在群臣之首,雖然與我離了好一段距離,但他狀似隨意低頭撫袖的那一瞬間,我分明感受到了一絲壓迫感。
“不過這件事……茲事體大,還是請……丞相……也一道旁聽……”我心虛地補充一句。
裴錚淡淡一笑,道:“臣,遵旨?!?/p>
蘇昀瞥了他一眼,出列道:“臣以為,不可。”
我愣了一下?!盀楹危俊?/p>
蘇昀俯首道:“主犯賀敬任大司農(nóng)時,與裴相‘過從甚密’,后調(diào)任兩州刺史,一應(yīng)文件亦通過裴相。裴相身為涉案人員,理應(yīng)避嫌,不宜參與審問?!?/p>
我看向裴錚。
“蘇御史此言差矣?!迸徨P從容道,“本官素來與人為善,加之身為丞相,理內(nèi)外政務(wù),事必親躬,賀敬任大司農(nóng)時殫精竭力,凡所決策盡皆上報天聽,如此自然要經(jīng)過本官。不說賀敬,便是朝中文武百官,但凡盡心做事者,哪一個沒有和本官交往?”說著一頓,斜睨蘇昀,微微笑道,“便是你蘇御史,也難逃與本官‘過從甚密’之嫌。”
那抑揚頓挫、意味深長的“過從甚密”四個字聽得我眼皮一跳心頭一蕩,呆呆看向兩人……
蘇昀眼神一冷,但隨即恢復(fù)正常,轉(zhuǎn)而攻擊道:“丞相大人‘總攬朝政’,‘權(quán)傾朝野’,只怕威勢太盛,屆時在場,恐罪犯迫于壓力,不能給出詳實供詞?!?/p>
裴錚神色一正,認(rèn)真問道:“蘇御史是說本官會逼迫罪犯做假供詞?”
蘇昀淡淡道:“下官不敢,也沒有這么說。”
裴錚點頭微笑道:“如此便好。有陛下在場,想來那罪犯便能放心說實話,也不必?fù)?dān)心大理寺諸人逼供了?!?/p>
被點名的大理寺卿瞬間漲紅了臉。
我不忍心地看了大理寺卿一眼——此人作為裴錚與蘇昀之間的炮灰時日已久——又看了看冷然對峙的兩人,緩緩出聲打斷道:“既然如此,就都去吧……”
裴錚勾了勾唇角,抬眼向我看來,一雙狹長的鳳眸微微上挑,那眼底的情緒和心思,我這輩子怕都是讀不懂了。
其實方才見他與蘇昀針鋒相對,“過從甚密”之時,我都懷疑那所謂的婚約,是不是他為了掩飾自己其實……早把袖子斷在煥卿懷里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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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審之事便在崇德宮的地下囚室進(jìn)行。崇德宮乃是我?guī)孜坏徒o我的成人禮,登基后我便搬到了崇德宮。三爹出身唐門,機關(guān)之術(shù)少有人能及,四爹出身皇室暗門,訓(xùn)練的暗衛(wèi)潛伏四處,二者將崇德宮圍成銅墻鐵壁,不但防著別人偷潛進(jìn)來,也防著我偷溜出去……
提審賀蘭之事負(fù)責(zé)的是蘇昀和大理寺卿,我和裴錚旁觀而已。裴錚從頭到尾一言不發(fā),也不知他跟來做什么,看蘇昀還是看賀蘭?
對于蘇昀的提問,賀蘭似乎是有問必答,但出了囚室,蘇昀卻同我說:“賀蘭的供詞不盡不實,顯然仍有所隱瞞?!?/p>
裴錚被我打發(fā)走了,宣室內(nèi)只有我和蘇昀二人,自我發(fā)現(xiàn)了老國師的心意后,便真正將蘇昀當(dāng)成自己人了,心里越發(fā)甜蜜起來,走近了兩步低聲道:“他既然來了,為何還要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