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語笑了出聲,有些癲狂:“他好面子,女兒不能嫁給一個窮酸畫師,那我就不嫁。既然他不讓我好受,我也要他顏面無存。猶記得那日他那鐵青的臉,憤怒地拂袖而去的背影,我真是笑極了,原來他荀遠也會為這個女兒生氣……”說罷,一口飲盡杯中之酒。
聽著荀語的遭遇,蘇落雪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有一個疼愛自己的爹娘,從小在他們的寵溺中成長,如溫室的一朵花,從不知世間愁苦險惡。
可,這到底是一種幸,還是一種不幸。
幸,她有疼愛自己的爹娘。
不幸,她永遠看不透世間險惡,永遠學不會成長。
蘇落雪被荀語所感染,不由地又為自己斟上一杯酒,一口飲盡,然后重重地將酒杯放下:“每個人都是自己必須承受的際遇,但不能怨天尤人,我們要活出自己的瀟灑,不是嗎?”正如她,嫁到這個陌生的地方,她也想過哭鬧,可是,遠在洛城的爹娘,又能如何?
沉默了片刻,荀語平靜了自己的情緒,沙啞道:“其實一生之幸,只要擁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愛,便足矣?!?/p>
荀洛卻搖頭,極為認真道:“一生之幸,是要能掌控自己的命運,操縱別人的生死,站在權力的最高峰?!?/p>
蘇落雪卻揮手,極為不贊同:“你們都錯了??坦倾懶牡膼矍榻K究只是回憶,站在權力的最高峰也會是曇花一現(xiàn),皆抵不過平凡一生的人間煙火。”
荀洛看著蘇落雪,淺淺地笑了,眼中不再是那份漠然地疏離,只是笑的真,且傷。
“有些事,你永遠不會懂?!?/p>
荀洛撫上腰間,取出長蕭,悠然吹奏而起,正是潼城名曲《煙雨調(diào)》,微醉的荀語晃晃悠悠地起身,張開雙臂如一只翩舞的蝴蝶,飛入亭外被黑夜籠罩的飄雪中,翩然起舞。
蘇落雪亦有些迷醉,看著荀語在雪中曼妙起舞的身姿,似被感染,脫去披在身上的貂裘,奔入雪中,與荀語一同在雪中翩然而舞。
飄然細雪,紛紛擾擾灑落人間,落在櫻花林海中起舞的兩名女子肩頭,如覆一層薄冰,亭中細微的燈火映照著她們的舞姿,如一副絕美的雙鳳戲舞圖。
吹簫的荀洛將目光定格在翩舞的蘇落雪身上,深沉的眸子愈發(fā)幽暗,里邊藏著一抹若現(xiàn)的暖意。
一曲罷,兩人停下,微喘,額上有些汗絲滲出。
荀語側(cè)首,看著她真誠地道,“蘇三,也許我們能成為知己?!?/p>
“我也是這樣想的?!碧K落雪與之相視一笑。
多少年后,亦是這樣一個下雪的夜晚,他們?nèi)耘f記得這一夜的美,卻終是物似人非。
?
未免出來的太久紫羽會醒來,蘇落雪便先行離去,卻在出了櫻花林間的拐角處看見了一個不該出現(xiàn)在此處的人,著實令她驚駭良久,瞪著他許久都未回過神來。
“大,大少爺,您怎會在此……”許久后她才回神,平穩(wěn)自己的心跳,疑惑地問道。
荀夜淡然一笑:“若非在此,又怎會瞧見這么精彩的一幕?!彼穆曇羝椒€(wěn)而深沉,在簌簌落雪中卻顯得那么清晰,略帶滄桑。
“大少這話說的諷刺,難道幾個可憐人在孤寂中尋求的一絲樂趣你都看不慣?!闭f到這里,蘇落雪頓了頓,對荀夜笑道:“還是大少您妒忌了?!?/p>
“妒忌?”荀夜嗤笑一聲,舉步便朝外走去。
聽著他的笑聲,蘇落雪也尾隨在他的身后朝外走去:“大少您雖然戰(zhàn)功赫赫,深得侯爺歡心,今夜你的生辰所有人都是為你的身份而來道賀,你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所以,你妒忌二少,有荀語,有我,在他沒有任何權勢之時,依舊為他道賀。若說二少是個可憐人,不如說大少您才是真正的可憐之人……”
“伶牙俐齒?!避饕沟穆曇衾镆琅f帶著笑,卻多了分凌厲:“你是荀洛帶進府的新歡?”
聽到這,蘇落雪也不知如何回答荀夜,便沉默不答。
荀夜也不追問,兩人步履緩慢地走出了洛閣,一路靜謐無聲,借著遠處微暗的燈火,隱約可見荀夜身著黑衣的背影被雪花籠罩,顯得那么蒼涼,蘇落雪瞬間想到了多少年,她無數(shù)次遠遠地看著元翊的背影,他似乎喜穿黑色,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穿著黑色出現(xiàn)在她面前。而他,給她的永遠只是那一個孤寂冷漠的背影,她就像是個陌生人一般,遠遠地站著,只能看著。
感覺到身后沒有那個跟隨的步伐,荀夜頓住步子,回首尋到那個站在原地不動的女子,如今的她如丟了魂般,癡癡地站在原地,看著他,卻又不像在看著他。
“我們認識?”荀夜禁不住,脫口問。
蘇落雪回神,收回沉浸著的思緒,苦澀地笑道:“大少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他也如你一般,愛穿黑色?!?/p>
“愛人?”荀夜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我以為你愛的是二弟?!?/p>
“大少,你愛過一個人嗎?當你知道他要殺你的時候,你恨過這個人嗎?”蘇落雪一步一步地朝荀夜走去,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握成拳。
荀夜本不想答她,卻因看見她眼眸里那掙扎著的愛與恨的目光,讓他回答道:“若此人要殺我,我定然不會愛上這個人?!?/p>
“大少理智,若真遇見此事,但愿你能如現(xiàn)在般冷靜?!辈恢切λ€是自嘲,蘇落雪邁著步子越過荀夜,朝那深深地小徑徑自離去。
荀夜未跟上步伐,杵在原地,感受著那冰涼地雪侵打在臉頰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