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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史大全集序

高啟集1 作者:暫無信息


高太史大全集序

故嘉議大夫戶部侍郎前翰林國史院編修官授諸王經(jīng)青丘先生高啟文集二十四卷,舊一千若干篇,今二千若干篇,儒士徐庸字用理之所廣也。用理既以類廣先生文集,乃以示昌。昌謹(jǐn)為序之曰:

夫?qū)⒁运鶎W(xué)明先王之道,救當(dāng)世之弊,則必著于言焉。庶幾見者之用,聞?wù)咧锌家?。六?jīng)更圣人之手,其言粹然一出于正。要之,所以存鑒戒者亦多。圣人既沒,縱橫捭闔之說興,大道幾微。漢廣游學(xué)之路,董生、賈誼始各以其學(xué)自見,著書數(shù)千萬言,沉雄簡奧,其明先王之道,陳當(dāng)世之務(wù)略備矣。唐韓愈起,力變八代之衰習(xí),故其言惟醇。而杜甫、李白又各以其學(xué)自見,明王道,具時政,謂之詩史。宋歐陽修博學(xué)力行,本論之言,有益于治。至朱元晦,則根據(jù)六經(jīng)之旨,攘斥百氏之非,巋然為世儒宗。其大要使人審?fù)醪裕铝x利之辨而已。今諸家之言具存,考之可知,用之猶尚可行也。蓋三代而下,漢、唐、宋之所以聳德著業(yè)而繼焉以稱治者,有賴于是焉。

先生生元丙子,少稟神慧,長讀六經(jīng)諸家之言,融而通之,會而成之,又取而力行之。其發(fā)之于言,則浩乎如大川之決防也,鏘乎如洞庭之張樂也,倏乎如幽壑之舞蛟也;致之于用,則如射者之于的,準(zhǔn)乎其無疑也。然值國步之既促,不茍于用,隱于青丘。登高望遠(yuǎn),撫時懷古,其言多激烈慨慷,若將于世無足為者。

及我太祖高皇帝定鼎建業(yè),肆詔征賢,先生起與元史之修,錄善丑惡,儒者之功,庶幾彰施。史成,授諸王經(jīng),進(jìn)戶部侍郎,尊顯極至。先生感之,力頌先王之道,以匡濟(jì)世務(wù)。言多雄偉奇古,足以聳張德業(yè),裨益治化,時甚賴之。未久即辭去,去后亦蹇連以死。嗚呼,殆天所以厄斯文也!

嘗竊論焉,天道惡滿,取之不可以全,然詘其身則必信其聲。是以董、賈貶逐而名長,甫、白窮放而詩傳,韓愈、歐陽修、朱元晦雖號通顯,而未免罷斥,然其言至于今誦習(xí)而師承者不衰。正柳宗元所云:生而不遇,死則垂聲者眾也。先生死始三十有九,使少優(yōu)游而待之,則得將止于是乎?言將止于是乎?行將止于是乎?嗚呼,天實為之,謂之何哉!

用理師學(xué)于先生之言,得之既深,遂勤圖傳之,亦使聞?wù)呖贾芍?,見者用之而可行,以明其言之果有賴于世也。嗚呼厚矣?/span>

景泰元年庚午冬十二月望日,賜進(jìn)士出身吳劉昌序。

缶鳴集序

人生而形具矣,形具而聲發(fā)矣,因其聲而名之,則有言矣,因其言而名之,則有文矣。故文者,言之精也;而詩又文之精者,以其取聲之韻,合言之文而為之也,豈易也哉!近之于身,遠(yuǎn)之于物,大之為天地,變之為鬼神,與凡古今治政民俗之不同,史氏之不及具載者,取而詠歌之,載賡之,不費辭說而極乎形容之妙,比興之微。若是者,豈非風(fēng)雅之遺意哉!宜君子有以取之。

吳郡高君季迪,少有俊才,始余得其詩于金華,見之未嘗不愛。及來京師,同在史局,又得其所謂《缶鳴集》者閱之,累日不倦。合古今體數(shù)百首,其事雖微,可以考得失,備史氏之所懲勸;其辭則余之所欲摹擬而莫之工者,鏗鏘振發(fā)而曲折窅如也。果何自而得之?方吳郡未入板籍,不幸為僭竊者據(jù)之,擅其利者十年矣。士于是時,孰不茍升斗之祿以自活鬵釜間?季迪日與之處,曾不浼焉,顧乃率其儔類,倡和乎山之厓水之澨,取世俗之所不好者而好之,含毫伸牘,鳴聲咿咿。及其得意,又自以為天下之樂舉不足以易其樂焉。此其所得為如何哉!

吾聞鐘聲鏗而立號,石聲磬而立辨,絲聲哀而立廉,竹聲濫而立會,鼙鼓之聲灌而立動,若缶鳴之聲,果何音也?其西音乎?南音乎?抑太古之遺音乎?不然,則天下將治,正始之音將作,而此其兆乎?何為一旦而及吾耳也!得乎天者不求知于人,求知于人者不得乎天。季迪不求知于余,而余知之者:商聲之歌,不必出于己也,而曾子歌之;焱氏之頌,不必費辭也,而后世稱之。則季迪之樂,亦余樂也。

嗟夫!憧憧往來,朋從爾思,孰能為余發(fā)其吟風(fēng)之趣乎?季迪由是求之,其于道也幾幾矣。

洪武二年秋七月,長山病叟胡翰序。

缶鳴集序

高季迪詩十二卷,凡為樂府、五七言近古體九百三十七首。余為敘而評之曰:

季迪之詩,雋逸而清麗,如秋空飛隼,盤旋百折,招之不肯下;又如碧水夫渠,不假雕飾,翛然塵外,有君子之風(fēng)焉。以余之所言,而余之所不言從可知已。然則季迪之詩集不可傳也歟?

季迪中吳人。余嘗論吳中之詩,唐有陸魯望,宋有范至能。魯望之詩,寄興幽遠(yuǎn),而其音響,則髒髒已迫于晚唐;至能之詩,措辭溫縟,然其格調(diào),特宋焉而已耳。在勝國時,余適吳,得陳子平詩,其為言率實而流麗,揆之陸、范,吾不知其孰先孰后也。吳之詩在元惟子平,而知者蓋鮮。今吾于是復(fù)得季迪之詩焉。季迪年方壯,志氣偉然,其所自見,殆不止于詩。而其于詩則已能自成家,與唐、宋以來作者,又不知孰先孰后也。

嗟乎,詩之道微矣!世之有志于斯者,莫不鞠明究曛,疲心思于簡牘間,而后為言,乃或有可傳,其不可傳者,固不可勝數(shù),是不可不謂之難也。以詩之難能如此,而季迪乃以此自成家,追古之作者以為并,豈非其才之過人也歟?序而傳之,世必有因其詩而知其才者矣。

季迪名啟,季迪字也。頃承詔與余同修《元史》,尋入內(nèi)府教胄子,授翰林國史編修云。

洪武庚戌三月,翰林侍講待制金華王祎序。

缶鳴集序

言之精者謂之文,詩又文之最精者。何以知其然耶?二氣為之橐籥,而鼓之以風(fēng)霆,然后天之聲出焉;眾竅為之呼吸,而蕩之以江河,然后地之聲出焉;受形于兩間而靈于物,厖然氣至,渾然天成,發(fā)宣鴻郁,然后人之聲出焉。凡人有聲斯有言,有言斯有文。文至于詩,包括品匯,陶冶化工,根乎性情之真,達(dá)于音響之妙,宮商間作,金石并鳴,由是而聲之用極矣。世皆知以詩而觀詩,或未知以文而觀詩,因謂詩特文章之末技,庸詎知聲成文謂之音,而詩之中文已具焉。韓退之之言曰:“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斯言也,其善論詩者已。然非天機(jī)悟入,識見超詣,亦何足以語此哉!

渤海高君季迪,疏爽雋邁,警敏絕人,無書不讀,而尤邃于群史。與余友二十年,余知季迪之能言也久,然未嘗不以其詩而得之也。始季迪之為詩,不務(wù)同流俗,直欲趨漢、魏以還及唐諸家作者之林。每一篇出,見者傳誦,名隱隱起諸公間。及游四方,不懈益勤,刮磨漱滌,日新月異,薦紳諸老咸自以為不及。季迪之于詩誠精矣,然其意則自謂古風(fēng)人之辭不如是也。三百篇之傳,豈皆出于一人之手?或著其一二,皆可以遺之后來,尚奚以多為哉!吾非欲成一家言,亦性焉,而嗜之之篤,殆與人之耽悅世好者同一肆志留情,而其樂蓋未能以此而易彼也。聞?wù)咭詾槿弧.?dāng)其一室燕坐,圖書左右離列,拂拭塵埃幾案間,冥默靚思,神與趣融,景與心會,魚龍出沒巨海中,殆難以測度?;蚧ㄩg月下,引觴獨酌,酒酣氣豪,放歌作楚調(diào),已而吟思俊發(fā),涌若源泉,捷如風(fēng)雨,頃刻數(shù)百言,落筆弗能休。故季迪之詩,緣情隨事,因物賦形,橫縱百出,開合變化,而不拘拘乎一體之長。其體制雅醇,則冠冕委蛇,佩玉而長裾也;其思致清遠(yuǎn),則秋空素鶴,回翔欲下,而輕云霽月之連娟也。至其文采縟麗,如春花翹英,蜀錦新濯;其才氣俊逸,如泰華秋隼之孤騫,昆侖八駿追風(fēng)躡電而馳也。季迪之于詩,可謂能盡其心焉爾。

季迪之詩甚多,有《吹臺集》《缶鳴集》《鳳臺集》,凡為詩幾二千首,皆當(dāng)世之儒先君子序其端。今年冬,予訪之吳淞江上。季迪出其詩示予,蓋取舊所集諸詩益加刪改,匯粹為一,總題曰《缶鳴集》。自古樂府歌行而下,至五七言諸體,得詩九百余篇,皆其精選。富矣哉!亦可謂不易矣。然是編也,特以今年庚戌冬而止。后有作,當(dāng)別自為集。季迪不以余不肖,屬余序之,庸敢敘諸編端以俟。

季迪家姑蘇,嘗應(yīng)召修《元史》,教西學(xué)弟子員,入翰林,為編修,擢戶部侍郎,賜歸鄉(xiāng)里云。

洪武三年十二月既望,史官吳郡謝徽序。

高太史鳧藻集序

文以理為主,而氣以發(fā)之。理明矣,而氣或不充,則意雖精,辭雖達(dá),而萎鴗不振之病有所不免。蘇文定公曰:“文者,氣之所形,文不可以學(xué)而能,氣可以養(yǎng)而至。善觀文者,觀其氣之所養(yǎng)何如耳?!碧朴萑纳幸樱∽郧囟?,文莫盛于漢、唐、宋。漢之賈、董、班、馬、劉、揚(yáng),唐之李、杜、韓、柳,宋之歐、蘇、曾、王,之?dāng)?shù)公者,各以文章名家,其初豈必追琢絺繪,學(xué)為如是之言乎?其所以寬厚宏博汪洋放肆而不可掩者,則其浩然之氣所養(yǎng)可知也。

我太祖高皇帝龍飛之初,鑒近世華靡之弊,制誥典冊之文,一尚淳樸。當(dāng)時在兩制居史館者,皆極天下之選,而高先生季迪其一人也。先生名啟,姑蘇人。自少警敏力學(xué),弱冠即以詩文鳴于鄉(xiāng)郡。張士誠據(jù)有浙右,屢以禮招之,不就,避地居吳淞江上,以詩文自娛樂。洪武初,以廷臣薦,與修《元史》,授翰林國史院編修官,復(fù)命教授諸王。久之,拜戶部侍郎。以年少不敢驟膺重任,辭歸故鄉(xiāng),益肆力于詩文。居數(shù)載,不幸以故人得罪,沒于京師,年甫三十九。其詩有《缶鳴集》,有《婁江吟稿》,有《姑蘇雜詠》,皆已久傳于世。四方之人,莫不知其詩名,而獨未見其文也。

予來姑蘇,訪求于先生之內(nèi)侄周立,得其手抄先生之文曰《鳧藻集》,凡五卷。因取而讀之,愛其意精而深,辭達(dá)而暢;有溫純典則之風(fēng),而不流于疏略;有謹(jǐn)嚴(yán)峻潔之度,而不涉于險僻;該洽而非綴緝,明白而非淺近;不粉飾而華彩自呈,不追琢而光輝自著。蓋由其理明氣昌,不求其工而自無不工也。讀之不忍釋手,自是其集留予所者十有余載。

今年春,監(jiān)察御史錢唐鄭公士昂過予公館中,論及先生之詩,而亦以未見其文為慊。予因出是編相示。鄭公讀之既卷而嘆曰:“古人論文章,謂一代不數(shù)人,一人不數(shù)篇。先生沒已七十年,是數(shù)篇者幸而尚存,豈易得哉!是不可以無傳?!蹦藢偎居?xùn)張素略加校正,命長洲縣丞邵昕以公錢刻置郡學(xué),且征予為之序。

嗟乎!方張士誠據(jù)浙右時,士大夫之欲茍且貴富者,莫不從仕以就陪臣之列。先生獨脫然去之,而以詩文自娛樂,此其浩然之氣所養(yǎng)為何如哉?觀于是集,從可知矣。序而傳之,使世之讀是集者,非惟知先生于詩文有兼至之長,抑使知浩然之氣在天地間,不以貴賤壽夭而有所增損也。

正統(tǒng)九年六月望日,正議大夫資治尹工部左侍郎雙崖周忱序。

高太史傳

高啟,字季迪,吳郡人。生元丙子。少警穎力學(xué),遂工于詩。上窺建安,下逮開元,大歷以后則藐之。天資秀敏,故其發(fā)越特超詣。擬鮑、謝,則似之;法李、杜,則似之。庖丁解牛,肯綮迎刃,千匯萬類,規(guī)模同一軌。山龍華蟲,如其貴也;象犀珠玉,如其富也;秋月冰壺,如其清也;夏姬、王嬙,如其麗也;田文、趙勝,如其豪也;鳴鶴翔云,如其逸也。仍和陶、韋大羹元酒之味,不閑二宋粟布之征。所謂前齒古人于曠代,后冠來學(xué)于當(dāng)時者矣。東吳騷雅士,悉推之無慊。為文尚氣,多辯難攻擊之體,讀之亹亹忘倦,大抵以先聲掩其兼美。

張士誠有浙右時,群彥多從仕者,啟獨挈家依外舅周仲達(dá),居吳淞江上,歌詠終日以自適焉。陪臣饒介之、丁仲容輩以詩自豪,及見啟,為嘆服。啟尤好權(quán)略,論事聳人聽,故與饒如授左契,定交者若王彝、楊基、杜寅、張憲、張羽、周砥、王行、宋克、徐賁之徒,胥不羈贍才,爽邁有文,談辯華給,忄間然以為天下無人,一時武勇多下之。

明興,以某臣薦,偕謝徽等聞于朝,與修《元史》,授翰林國史編修官,復(fù)命教授諸王。久之,推任喉舌之司,待以不次。與徽等懇辭,乞歸田里。制可,仍賜金以還。復(fù)居江上,遨游青丘甫里之墟。始號槎軒,又號青丘子,銳志亦不少衰矣。居幾何,忽從故時一二俠入游于郛,適江夏魏觀為郡,老而好士,延見王彝輩。啟嘗會于京,尤禮遇之。不得已,亦廁為客。復(fù)強(qiáng)辭之,歸故里,殊悒悒不樂,遂蹇連以沒,年甫三十九。

嗟乎!使啟少延,則髒髒入曹、劉、李、杜之壇,奚止此哉!其詩類稿藏于家,未即顯。初富商陳寶生欲為壽諸梓,啟不許,乃止。凡傳錄而誦之者,無不歆羨,必不泯焉。余與啟同里,知其人為詳,故特為傳,庶貽不朽云。

洪武乙卯二月,隴西李志光書。

書鳧藻集后

予在京師,嘗得高先生季迪所著詩曰《缶鳴集》《姑蘇雜詠》者讀之,愛其清淳典雅,得詩人之旨趣,意其文當(dāng)稱是。既而奉命出按吳中,暇日因過巡撫亞卿周公寓所,又得先生之文曰《鳧藻集》觀之,反復(fù)再四,見其能闡造化之秘,發(fā)義理之微,窮人事之變,引物連喻,導(dǎo)揚(yáng)規(guī)諷,貫穿經(jīng)史百氏之言,一本諸至理,而氣以昌之??梢悦魅耸录獌吹湼V畮?,監(jiān)古今成敗得失之跡,視彼絺繪藻琢,不明乎至道,無關(guān)乎世教者,烏在其為文哉!爰命鋟梓,欲其與詩而并傳也。

若夫先生之出處志節(jié)名位履歷之詳,則有隴西志光李公與今亞卿周公為之紀(jì)述矣,茲不復(fù)贅。

正統(tǒng)九年六月既望,監(jiān)察御史錢塘鄭飆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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