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年,上海租界盛極一時,大批外國人在上海定居,典當行那塊地恰屬法租界擴張范圍內,眼看無計可施,只能任由政府拆辦。宮夫人含著淚幾天咽不下飯,整日跪在祠堂里祈求佛祖保佑,切不可斷了宮家的生計。
彼時,宮惜之剛剛隨著一位大有名望的商賈去了一遭法國,回來時深受觸動,正逢遇此劫難,便讓宮叔找人領著見了法國公使里德先生,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同洋人達成協(xié)議,在霞飛路附近辦了一個洋行。
這便是當時轟動上海的中法合業(yè)銀行。
自此宮家復又興盛,年紀輕輕的宮惜之也成了上海商界備受矚目的一匹黑馬。
一個月前,宮惜之與雄稱上海地產的陶友易先生喜結親緣,將于下月初迎娶他剛剛留洋歸來的獨生千金白微瀾。
白微瀾跟從母姓,其母白氏乃清末大臣之后,到了這代只余一女,如今陶友易居然贊同舍女拋姓,嫁入宮家,一時議論紛紛。
而這位白小姐更是神秘莫測,自小留洋在外,十余載未回國一次,傳聞月前回來之后便無人見過其真貌,正值雙十年華的妙齡女子為何連夫婿都未曾見過便要速速出嫁?
這也正是今日飯局的真正目的,雙方家眷首次會面。
宮惜歡一進雅間便望見母親正低頭跟大哥說話,天花板上懸著紅色的日本吊扇,墻角一座紅漆雕花博物架,上方擺著一大盆梔子花,花開的正好,余香清韻。
七月的天,外頭的倒西太陽依舊熱烘的難受,窗子上掛著隔熱竹簾,依稀可望見外面一排等高的圓木竹林。
宮惜在懶洋洋的脫了外衣坐下,兄弟兩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宮惜歡也蹭到母親邊上,宮夫人瞧著他倆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宮家自從你們大哥當家后,連規(guī)矩也不曉得到哪里去了!"
宮惜在提起桌上的茶盞兀自到了杯涼茶,調侃道:"說笑呢,咱們家最有權勢的人不就是您老人家么?"
宮惜之也不搭腔,自顧自抬腕看了一眼手表。
宮夫人沒法,只得忿忿地咒了一句,"真是冤家子!叫你好好的實業(yè)不做,跟著你大哥也不花心思,非要跑去軍閥湊那門子熱鬧,你當下有了點風頭,還不知道被誰盯得緊呢!"
宮惜在一聽她又絮絮叨叨說個沒完,立刻轉了話題,隨意丟出一句,"這白微瀾好排場,干留我們一家人在這等她。"
宮夫人瞥了他一眼,瞧著包間門口,勸聲道:"人家是客,別急躁,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話剛落,外頭便響起一陣漸進的腳步聲,宮惜之便從容地迎到門口。
宮惜歡本就對未來大嫂甚為好奇,微微探著身子望向門口,卻只看到陶友易帶著他現任夫人款款而來。
因為白微瀾的缺席,氣氛不免生冷,宮夫人面上和氣,心中自是不快意,而宮惜之站立一旁,英俊的眉眼同往常一般淺略冷定,難辨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