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芳蕓算是看出來了，這位岳公子就是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壞胚。她瞪著岳公子，問：“岳大哥，你家的牛肉面呢？”

岳公子笑著站起來，道：“我去催催?！表樖职寻g的門簾拉下來。他一出去，婉芳就放下茶杯抽出手帕嚶嚶的哭起來，對芳蕓說：“他笑話我?！?/p>

芳蕓連忙安慰她：“怎么會，這位岳公子是在美國住久了。洋鬼子說話都這樣。我在美國里那些洋鬼子同學(xué)比他還不會說話呢。太太別往心里去?！?/p>

胡婉芳使手帕揩眼睛，漸漸止了哭聲。兩個跑堂送了兩盆水進(jìn)來，又流水送進(jìn)沒拆封的香皂和兩方雪白的毛巾。

芳蕓取了一方毛巾替繼母圍在胸前，笑著說：“太太揩把臉呀，這個岳大哥粗心的狠，巴巴的送了洗臉?biāo)畞碣r罪，就忘了脂粉?！?/p>

胡婉芳含著一泡眼淚，嗔道：“太太長太太短的，倒叫你喊老了?！钡椭^洗臉揩面，嘩啦啦的水響里，又“撲哧”一聲笑了。芳蕓見她莫明其妙又好了，走到一邊洗手，重重一口氣道：“我倒想時時在太太面前撒個嬌，學(xué)人家喊媽咪的，就怕聽到的人都起雞皮疙瘩?！?/p>

岳公子捧著一只小方盤應(yīng)聲進(jìn)來，笑嘻嘻道：“新鮮炒雞皮疙瘩一盤?！卑逊奖P上幾碟小菜掇在桌上，打個千兒說：“太太小姐慢用?！币浑p水汪汪的桃花眼盯著芳蕓不肯動。

這個壞胚借著竿子就爬上樹，芳蕓恨他恨得牙根都癢癢，拿毛巾擦了手，從手袋里找出一塊錢丟到方盤里，笑道：“賞錢都給了，面呢？”

岳公子鄭重把那一塊錢握在手里，嘴里說“謝小姐賞?！眳s對胡婉芳打了個千兒才出去。一個跑堂忍著笑送上兩碗面來，白底青花的小瓷碗里浮著銀絲一樣一小窩面條，紅的是紅燒牛肉塊，綠的是青蒜段，黑的是香菇丁。只是胡氏的面碗里多了一大勺紅艷艷的辣椒紅油。裊裊的白煙升上去，雪亮的燈光也變得香噴噴地溫柔起來。胡婉芳低頭吃面，偶爾用手巾擦擦額上的汗珠，雙頰紅若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