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箏細(xì)細(xì)聽著，并無深想，只道宮內(nèi)諸人，誰不曾有一本苦水經(jīng)，又有誰不是浮沉一生。可林貴妃言著，便將目光投了自己身前，這便引她周身發(fā)緊，幽幽揚(yáng)起了頭，見林貴妃笑著向自己招了手，隨即向前跪了去。

林貴妃將那碩大的金貓眼扣在她耳廓間，只這珥　的針扣較平常耳洞大了許多，硬生生扎進(jìn)去，顏箏忍著燒灼的劇痛，待耳扣完全合上，已是有血沿著貴妃的指尖滴落。

“疼嗎？”林貴妃含笑瞧著她。

顏箏輕點(diǎn)了頭，咬牙堅(jiān)持。

林貴妃亦點(diǎn)頭：“是啊。當(dāng)年皇后予我戴時，我也疼得眼珠子都要落下來。可又怎樣，主子的意思我們做下人的不得不遵。主子賞得，便是戴得耳朵流膿也不能摘?！?/p>

額上晶瑩的汗珠滑在眼睫上，顏箏輕輕一眨，言中深意盡是明晰，所以緩言道：“小的謹(jǐn)遵主子們的安排?！?/p>

林貴妃按住她的手，一時撫弄著頷首：“對你而言，五爺同公主便是你的主子，他們的意思不容你忤逆。所以，芙軒宮留不了你。你也莫要怪我的不體恤。奴從主意從來是宮里的規(guī)矩。”

“小人明白?！鳖伖~靜靜一應(yīng)。

“今夜你就離開芙軒宮?！绷仲F妃抬手將她耳中的貓眼墜取了下來，翻過她的掌心，即是放了進(jìn)去，定定出聲，“帶著這個，去朝陽殿任司食。”

心頭一顫，立時仰首，眉宇間抑不住的驚色，顏箏輕喚著：“娘娘?！?/p>

“只聽殿上新任的尚食宮女說錯了話被罰遣去了掖庭宮。我則順?biāo)浦塾璩?nèi)監(jiān)言了你。是你的運(yùn)氣好?！?/p>

林貴妃言得輕快，顏箏屏息聽著，心知這言語之意未盡，只待林貴妃說出更深的話。

果然林貴妃微微沉靜了片刻，再轉(zhuǎn)眸看她時，面上換了深色，聲音也隨著沉了沉：“到了皇上跟前，別忘了芙軒宮，別忘了五爺?！?/p>

顏箏并無驚訝，平靜中將貴妃含蓄不明的深意緩緩道出：“是，顏箏去了朝陽殿前，必助五王爺一臂之力?！?/p>

林貴妃欣慰之色收了眼中，心底一派寧靜，沉如碧波靜潭。想來林貴妃三十年來傾盡心力保養(yǎng)容貌，是深知色衰而愛弛的道理。她無學(xué)識，位卑又勢弱，為了守住兒女，除了以色侍人，所以無他法。而如今終也抵不住衰老色減，逐漸也知權(quán)力的貴重。以她之齡，若再不想依賴鉛粉胭脂，亦能不失所有，只有倚靠權(quán)勢，唯一的法子，便是母以子貴，看著她唯一的兒子陸珉成為人上之人。兒子有心無力，她便為他借力，兒子有心無膽，為人母者，便要成為他的勇氣之源。

一瞬間，顏箏對著林貴妃不知是敬畏還是感動。入宮以來，她雖沒能全然挑起陸珉的斗心，又由鐘寧橫生阻礙，卻贏在動搖了林貴妃的心志，殘笑勾在埋首的陰影盡處，迎去貴妃，顏箏行了一個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