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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溫德姆·采沛戌的日記(2)

德古拉家族日記:吸血鬼之契 作者:(美)珍妮·卡洛葛蒂絲


弗拉德叔祖什么也沒說,站在門口好像一尊雕像,一直等到祖贊娜最后叫道:“叔祖!叔祖!”她那種語調(diào)帶著無比的興奮和歡樂,不知情的人說不定會以為她父親起死回生了呢,而且祖贊娜費勁挪動笨重的椅子,似乎是想像個孩子一樣沖上前。

“請進吧!”祖贊娜出言迎接之后,大公才跨過門檻進入廳內(nèi)。阿卡迪與祖贊娜都與他互相親吻面頰,而他的視線在祖贊娜身上停留很久,手也摟著她的腰際——

上帝原諒我把他想得如此不堪,可是我并非那種愛妄想和道是非的人,我很清楚自己看見了什么。祖贊娜抬頭看著叔祖,眼神里盡是愛慕,但是大公低頭露出的眼神卻是明顯可辨、毋庸置疑的饑渴,而且有一瞬間,我察覺到他好像難以克制。只是他眼睛一望,正好對上我緊盯的視線,隨即嘴角一揚。

那對墨綠眼睛朝我仔細打量,而我則忽然生出一股迷蒙的感受,仿佛我的心靈對于現(xiàn)實世界難以掌握,猶如風(fēng)中殘燭快要熄滅,同時一個思緒插進來逼退其他念頭,只不過那像是另外一個人的聲音而不是我自己的思考:你一定是搞錯了,仔細看,他把祖贊娜當(dāng)成女兒一樣啊……

他的眼中涌出潮水,我隨之載浮載沉,這感覺奇妙不已,也因此心跳加速——但不確定是恐懼還是興奮。就在我還猶疑不定的同時,肚子里的孩子踢了一下,我本能地將手往隆起的肚子上一掩,此刻大公到了我身邊,彎下身子拎起我另外一只手獻吻。

他的手像冰塊一樣,我努力強迫自己別發(fā)抖,但是后來完全忍不住——他的雙唇離開我的手,可是舌頭卻在我的掌背輕輕地舔過去,像是動物在嘗我的味道一樣。大公挺直身子,我又在他眼睛里看到一種弄蛇人的神情。

你一定是搞錯了……

“瑪麗……”他說起英語腔調(diào)很重,但是音色抑揚頓挫、悅耳迷人,我整個人聽了好像要融化一樣。我馬上涌起強烈的罪惡感,自己剛剛怎么會對一個和藹、寬厚的老人家有這么深的成見?接著他又看看我的肚子,又露出一種渴望——

還是溺愛呢?

“瑪麗,親愛的,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他又一次用冰冷的雙手與我相握,我心里其實很想甩開,然后趕快在裙擺上擦一擦,但顧及禮數(shù)還是一動不動。大公目光又掃過我:“阿卡迪眼光真好,挑了這樣一個美人,眼睛藍得像寶石,頭發(fā)亮得像金絲,真是明艷動人!”

我臉一紅,支支吾吾出言致謝。他這樣大剌剌地對我獻殷勤,可是阿卡迪和祖贊娜也只是一旁微笑,看樣子是認為叔祖舉止合宜,并不過于放蕩,我也只能心想:大概是英國與特蘭西瓦尼亞的禮節(jié)規(guī)范有所不同吧。

只是大公的英文好像也就僅止于此,恐怕這么一段漂亮的開場是預(yù)先練習(xí)過的,弗拉德叔祖之后就以羅馬尼亞語①說話,由阿卡迪翻譯給我聽:“很高興終于可以與你見面,我要由衷感激你為我們這個家族帶來新的喜悅,不知道長途旅行之后感覺如何?”

“還好,沒什么問題?!蔽乙贿吇卮鹨贿呑⒁饴牥⒖ǖ戏g過去時發(fā)出的怪異絲絲聲,其實我學(xué)過一些法文和拉丁文,所以還可以猜到一點點意思。說真的,我并不覺得很舒服,當(dāng)時頭有①故事中所提及之特蘭西瓦尼亞(Transylvania)為歷史上對現(xiàn)今羅馬尼亞中西部及周邊地區(qū)的稱呼(約略等于該國內(nèi)9個郡),當(dāng)?shù)胤N族和語言以羅馬尼亞為主,但也有一定比例的匈牙利人和少數(shù)的羅馬人(吉普賽人)以及非常少的德意志民族。。

點暈,只想趕快坐下休息。

“那就好!”弗拉德大公痛快地說,“我們得好好照顧你,時時注意你的身體狀況,你可是下一代采沛戌的媽媽呢。”

當(dāng)晚后來弗拉德先生多半都是以羅馬尼亞語發(fā)言,經(jīng)由阿卡迪翻譯,不過偶爾我們也用蹩腳的德文直接對話。為了方便起見,我只好全部寫成英文。

一開始我先謝過他來信對我多加關(guān)愛,然后雙方又客套了一番,接著就入座。那只名叫布魯特斯的狗兒之前一直趴在祖贊娜腳邊,看見大公就不留情面地狂吠起來,最后居然一溜煙跑掉,整個晚上都沒再回來。

至于弗拉德先生則的確是又迷人又嚇人,他針對過世的堂侄說了段感言,非常真誠感人,最后4個人都落淚了。隨后送上餐食,他們每個人都講了一些佩楚先生生前的有趣故事,也為此多次舉杯。我都是小酌幾口,主要是我原本就不愛杯中物,現(xiàn)在有身孕就更不適合——而我不由得注意到,每次舉杯時,弗拉德先生都只是將玻璃杯靠在唇邊假裝喝酒,還有他根本沒吃東西,也只是偶爾會舉起叉子。一整晚過后,他面前的酒和食物都沒少,可是怪就怪在那對兄妹和所有下人都沒注意到這件事。我原本猜測這家的人都習(xí)慣容忍這位大公的怪異行徑,但之后對阿卡迪旁敲側(cè)擊,他卻認為我一定是在說笑:叔祖當(dāng)然在吃東西啊,他親眼看見叔祖吃肉喝酒呢!

這實在是讓我覺得很詫異,可是我也沒再多提,不然阿卡迪搞不好會以為我是懷孕導(dǎo)致精神異?;蛘哂辛送?。漸漸開始覺得只有自己是清醒的……這是不是代表我快要發(fā)瘋了?

晚餐途中弗拉德大公拿出一封信,信里寫的是英文,他急著要阿卡迪翻譯出來,內(nèi)容似乎是在佩楚先生過世前,安排過一位英國的士紳來參觀莊園。我個人覺得這時機非常不妥,明明理當(dāng)要莊嚴紀念過世者才對吧。不過阿卡迪還是很順從地將信箋翻譯出來,還答應(yīng)大公會協(xié)助他回信。這時候弗拉德先生轉(zhuǎn)過頭對我說:“要請你們夫妻多多幫我練習(xí)英語了!”

被他一奉承,我也說:“也要請您多教教我羅馬尼亞語。”

可是他回答說完全沒必要,因為佩楚走了,他自己其實想要前往英國。之前佩楚先生覺得要守著這片土地,可是大公本人比較想出去走走,特蘭西瓦尼亞這個地方很多迷信,文化也落后,小國小村也越來越孤僻,很多人都移居到大都市去了。他覺得自己沒辦法只是靠著偶爾有人來訪就打起精神,尤其這些訪客都告訴他,森林外頭的世界變化非常大,非????!耙朕k法跟上時代腳步,”他興高采烈地說,“不能故步自封。這世界就是適者生存哪!”不過他隨即又補充說,真的要搬家也大概要花一年多時間準備,到時候我的孩子長大了,也可以移居了。而且經(jīng)過這段時間,他自己應(yīng)該可以把英文練習(xí)到很好。

“唔,”我一邊應(yīng)答一邊心想,阿卡迪那種老是向前看的人生態(tài)度果然是種遺傳,“我會很高興有機會陪您練習(xí)英文,或者帶您在英國逛逛,只不過我想遲早還是得回來特蘭西瓦尼亞,所以能學(xué)會這里的語言比較好——”

“啊,”大公回答,“我的意思是說,其實我打算將整個家族遷徙到英國,可能就在那里生根了。當(dāng)然我也打算偶爾回來故鄉(xiāng),看看這里的莊園——”

老實說那一刻我想到可以回家,心情非常雀躍,可是祖贊娜當(dāng)場跳了起來把大家嚇一跳:“我不準!”之后大叫起來,一半用羅馬尼亞語,一半用英語,好像不太確定是該說給我聽還是該說給叔祖聽(我也只能抓到大意)?!澳銈儾荒茏撸∧銈冎牢业纳眢w根本不能旅行到那么遠的地方,把我留在這里不是要我等死嗎?”

弗拉德先生狠狠轉(zhuǎn)頭看著祖贊娜,燭火在他眼里反射出紅光,看上去很像野獸,而且那一瞬間他的五官變得兇惡猙獰,我還以為自己看到了一個怪物……一會兒他似乎回過神,以平和的語氣對她說了些話。我后來問阿卡迪他怎么說,阿卡迪告訴我叔祖的意思是大家不可能把她一個人留在這里,會等到她身體好起來再一起走,如果她一直覺得體力不夠好,那叔祖會找醫(yī)生來幫忙。

可是祖贊娜還是淚流滿面,聲音顫抖:“你怎么會想要搬走呢?爸爸在這里,斯蒂芬在這里,大家的回憶都在這里?。 ?/p>

大公還是對她安撫一陣子,祖贊娜最后冷靜下來坐好,之后大家和氣地用餐,沒有再發(fā)生什么狀況,只不過我心里一直很不安穩(wěn)。

我親眼看到大公看祖贊娜的神情,也看到祖贊娜是怎樣望向他。祖贊娜根本就是愛上叔祖了,而弗拉德大公看樣子并不排斥利用這一點……阿卡迪似乎沒有發(fā)現(xiàn)這段隱情,而我也實在不知怎樣開口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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