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爾加斯坐到特蕾莎旁邊,他們并肩坐在小圣壇右邊的長凳上。當他搖頭的時候,蠟燭反射的光影照在他梳理得過于整齊的頭發(fā)上面。離開山區(qū)后,這些年的時光將他的外表與舉止磨得精致了許多;但是在量身定制的西裝、從意大利買來的領(lǐng)帶以及價值五百美金襯衫的絲質(zhì)料子下,他骨子里還是那個錫那羅亞州的農(nóng)夫。這不只是因為他保留了北方人那種愛炫耀的習(xí)性—尖頭靴、鑲銀扣的圖騰文腰帶、掛在鑰匙鏈上的百年紀念金幣,以及那偶爾冷酷無情、偶爾帶著懷疑或耐心的眼神,這只屬于那種幾世紀、幾世代以來,在冰雹或干旱的打擊下,每每喪失一切又再次從頭開始的男人。
“顯然,他們早上逮到了奇諾,而后花了一整天在他身上,仔細盤問……從報道聽起來,他們很可能會這么干。”
特蕾莎很容易想象,在他們解決掉奇諾,接著去找他的家人算賬之前,他的雙手被鐵絲綁住,遭到香煙與刮胡刀凌虐。他被關(guān)在某個地窖或倉庫,因為頭上的塑料袋或是封住嘴巴的膠帶,即使大叫也無法讓人聽見?;蛟S就是奇諾最后供出了格羅及自己的家人。她和奇諾、他的太太布蘭達以及兩男一女三個孩子都很熟。她想起最后一個夏天,他們在阿爾塔塔海灘上游玩嬉戲的模樣:陽光下,他們黝黑結(jié)實的身體圍著毛巾,回家途中睡在那輛雪佛蘭的后座上,現(xiàn)在車里只有孩子們父親的遺體。布蘭達是個嬌小的女人,十分聒噪,有雙美麗的棕眸,右腳腳踝上戴了一條黃金腳鏈,吊著丈夫名字開頭字母的墜飾。她們兩人常常相約到庫利亞坎市購物。布蘭達會穿非常緊身的皮褲,指甲精心修剪過,腳上踩著細高跟鞋,去逛Guess jeans,Calvin Klein、Carolina Herrera……他們是否也派了加多和波特金·卡維斯去追殺她,還是不同的槍手?差不多是和自己同樣的時間,還是更早?他們是先殺掉布蘭達,還是三個孩子?過程是否快速,或者也是從容不迫?
該死的死豬男人!
她屏住呼吸,再慢慢吐出,不讓巴爾加斯發(fā)現(xiàn)自己在嗚咽。她在心里暗暗咒罵奇諾,然后更將格羅罵得狗血淋頭。奇諾和那些殺人或非法走私的人一樣,勇氣非凡,一派天真,因為他從不想太多。他總是因為不夠聰明而招惹麻煩,從未考慮自己身陷危險,從未考慮連整個家庭都得賠上性命。格羅和他堂弟完全不同:他機靈,詭計多端;他知道會有哪些風險,總是知道如果自己被抓了她會發(fā)生什么事,只是他根本不放在心上。那本該死的筆記本。千萬別看,他曾說過,帶走它但是不要打開。真該千刀萬剮,她又一次咕噥道。千刀萬剮的格羅!
“發(fā)生什么事了?”她開口問。
巴爾加斯聳聳肩膀。“發(fā)生了該發(fā)生的事?!彼卮?。他瞧了一眼手上拿自動步槍站在大門處的保鏢,不發(fā)一語,仿佛一個影子或一縷幽魂。他從毒品生意轉(zhuǎn)戰(zhàn)藥業(yè)與政界,還是一貫的謹慎小心。還有一名保鏢在外面,也是全副武裝。他們付給小教堂夜間守門人兩百比索,請他先行回避。巴爾加斯先生看了看特蕾莎放在地上的袋子,就在雙腳之間,然后目光落在那把擺在膝上的鷹式手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