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平安之夜

按規(guī)定，除非發(fā)生了特別緊急的情況，參加“曼哈頓工程”的優(yōu)秀科學家一律不得乘坐飛機。

所以，一九四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深夜，當丁潔瓊接到奧姆從芝加哥打來的電話，說馬上專程飛來時，就明白一定發(fā)生了“特別緊急的情況”。今天可是“平安夜”呀。

前年即一九四○年全面啟動了研制原子彈的前期工作，十二月進入高潮。奧姆霍斯直到“平安夜”仍然忙得不可開交，忙到午夜時分才抽時間走出會議室給瓊打電話致節(jié)日的問候。

去年即一九四一年的“平安夜”正值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不久?？茖W家們這時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鈾238雖然不能發(fā)生鏈式反應，但鈾238在受到中子轟擊后可以轉變?yōu)轭?39，而钚239是可以發(fā)生鏈式反應的。此外，還找到了從母體鈾中剝離钚239的途徑。十二月，開始在芝加哥大學建造钚廠。奧姆日夜待在那里，是在一大堆圖紙和模型旁度過“平安夜”的。午夜時分他給瓊打電話，嘆息道：“你這么優(yōu)秀的物理學家，卻不能跟我們一起工作……”瓊簡單答道：“會有那一天的?！?/p>

“平安夜”與中國陰歷的除夕夜相似，是團圓、歡聚、喜慶之夜。過去多少年中，經(jīng)常是奧姆霍斯兄弟，有時還加上其他幾個朋友陪丁潔瓊共度這個夜晚。但是，一切都隨著戰(zhàn)爭形勢發(fā)生變化：赫爾到中國去了，奧姆和他身邊的人們也都投身于越來越緊張的工作，丁潔瓊是第三次在孤獨中度過“平安夜”了。啊，并不孤獨，冠蘭又來信了！冠蘭不喜歡用“賀卡”。他寧肯寫信，寫長信，寫很長的信。顯然，冠蘭極力想讓她恰好在圣誕節(jié)的當天收到信。但信件飄洋過海迢迢萬里，從來就沒有“準時”過，有的信件還丟失了，她和冠蘭稱之為“失事”，可能是運載郵件的輪船飛機被擊沉擊落了。唯獨眼前這封信例外，是十二月二十四日下午收到的。女科學家已經(jīng)反復讀了七八遍。夜里接聽完奧姆的電話，又將來信反復讀了幾遍，然后在信紙上親吻了幾下，照原樣折疊好放回信封，藏進書房。丁潔瓊曾經(jīng)想過，戰(zhàn)亂年頭，蘇鳳麒對兒子的控制力肯定削弱了，冠蘭是否能趁機來美國呢？她立刻又打消了這種念頭。來美國，怎么來？無非乘坐船舶飛機。萬一那艘船或那架飛機也“失事”了呢！

想了冠蘭，又想奧姆。丁潔瓊算了算，奧姆足有兩個月沒來她這兒了，連電話也很少?？梢钥闯鏊惡鯇こ５木o張忙碌。也由此，丁潔瓊覺察到了自己內心深處對奧姆的眷戀和對他的事業(yè)的牽掛。

芝加哥距圣弗蘭西斯科三千公里。奧姆說要飛行十個小時，下飛機辦了些事后已是中午，換乘汽車趕到瓊的小樓時太陽已經(jīng)西斜。

丁潔瓊果然在太陽西斜時分聽到鈴聲。她穿過滿地落葉的花園，打開鐵柵門，看見斜陽下林蔭道旁停著兩輛一模一樣的、深藍色的加長勞斯萊斯轎車。

“嗬，這么闊氣的車呀?！倍嵀傁驃W姆伸過右手去。

“公務用車。”奧姆回頭瞥瞥。

“還用兩輛？”

“哦，一輛是衛(wèi)士車?！?/p>

“你快當上副總統(tǒng)了？”

“不，是為了‘曼哈頓’。”

奧姆步履匆匆，還顯得疲憊不堪和心事重重。他步上臺階，跨進小樓，一迭連聲，贊嘆西海岸的晴空萬里，咒罵東部糟糕透頂?shù)亩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