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北平城,墨玉初現(xiàn)世(2)

蟲圖騰3 作者:閆志洋


方儒德將手中的火柴在空中晃了兩下熄滅之后說道:“我今天來提審一個犯人!”

“哦?”山田顯然有些詫異,按理來說方儒德雖然是北平警察局局長,但卻無權(quán)提審這炮局監(jiān)獄的犯人,除非他有特別的需要,且經(jīng)過特高課特批。

未等山田說話,方儒德又從口袋中掏出一張字條遞給山田,這張字條是剛剛在車上那人交給方儒德的,并叮囑他將這張字條交給山田,山田是絕不會為難他的。其實(shí)方儒德早已猜到字條的內(nèi)容了,只是當(dāng)他真正打開字條瞥見松井尚元幾個字的時候還是不禁驚出一身冷汗。這松井尚元豈是等閑之輩,他是北平城特高課的一號頭目,他有些后悔應(yīng)該先看看這張紙條,或者應(yīng)該讓那人改寫一個人的名字,如果這張字條一旦被發(fā)現(xiàn)是偽造的,那么自己便命在旦夕了。

山田接過字條打量了一番,又抬起頭看了看方儒德,一頭霧水地凝住眉頭,之后又將字條仔細(xì)看了一遍。方儒德雖然表面鎮(zhèn)定可是心中卻早已打起鼓來,右手放在腰間。大約過了三分鐘,山田抬起頭微笑著說道:“方君,我立刻派人帶你去見那個人,不過……”山田上下打量了一下方儒德,最后目光落在了他的腰間說道:“你不能攜帶武器!”

方儒德雖然心中極不樂意,卻也只是微笑地掏出手槍遞給山田,之后山田對著外面喊了一句,一個日本兵快步奔了過來,行了一個軍禮,山田嘰里咕嚕地說了幾句日語,那日本兵一直不停地點(diǎn)著頭然后“哈依”一聲。

“方君,他會帶你去見那個人的!”山田扭過頭對方儒德說道,“我還要打個電話!”

方儒德連連點(diǎn)頭,跟著那日本兵向監(jiān)獄內(nèi)中走去。這炮局監(jiān)獄并不算大,但在這北平城中的名氣卻不小,因為此前日本人集中營式的管理,此時這個原本不大的監(jiān)獄更變成了一個勞工中轉(zhuǎn)站,最多的時候關(guān)押過三千多人,而這些人最終會經(jīng)過天津塘沽港經(jīng)海運(yùn)運(yùn)至日本各地。方儒德隨著日本兵穿過前面的兩排房子,后面則是一個高高的塔樓,這里關(guān)押的都是重刑犯,其中最著名的便是“抗日英雄”吉鴻昌。此刻方儒德順著那塔樓的臺階拾級而下,一股陰冷之氣從下面不停地向上涌,帶著濃重的臭味和霉潮味,方儒德一面掩著鼻子一面跟在日本兵的后面,走下臺階。不太寬敞的走廊黑糊糊的,頭頂數(shù)盞昏黃的白熾燈根本照不了多遠(yuǎn)。那兩間混凝土澆筑的監(jiān)獄立在走廊的最深處,相對而建。

厚厚的鐵門上掛著一層厚厚的鐵銹,就連那門上的鐵鎖也生滿了銅銹,只在鐵門下面有一個小小的開口,應(yīng)該是平日里送食物用的。那日本兵站在門口從懷里掏出一串鑰匙,之后在那把巨大的鐵鎖上捅了一會兒才將門打開,那日本兵用盡全力將鐵門移開一道可供一人進(jìn)出的縫隙,然后挺直身子行了個軍禮。

方儒德捏著鼻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從門縫向內(nèi)中望去,一股濃重的臊臭味從里面猛沖出來,差點(diǎn)兒將他熏得暈過去,他連忙掩住鼻子心中暗罵道:“他娘的,要不是該死的任務(wù),打死老子也不會來這種鬼地方?!彼麄?cè)著身子鉆進(jìn)牢房,這牢房不大,里面陰冷潮濕,墻角甚至還掛著霜。在他面前是一張鋪著稻草的鐵窗,地上散落著紙屑,近前的一張桌子上散落著奇形怪狀的鐵絲和零件,卻看不到這牢房之中的人。

方儒德扶了扶眼鏡向四周望了望,忽然發(fā)現(xiàn)在那鐵床的床腳處竟然拴著一根鐵鏈子,順著那鐵鏈子的方向望去,在牢房的東北角有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在蠕動著。方儒德走進(jìn)牢房,這時,那個黑糊糊的東西語氣低沉地說道:“又換人了?”

這句話聽得方儒德一頭霧水,只見那個身影蹣跚著從角落中走了出來,他雙手端著一個裂了一角的搪瓷罐,一面走一面將罐子中的水一飲而盡,方儒德再次向四周望了望,原來在牢房的四周霜已經(jīng)融化成水,剛剛那人便是在那里接的水喝!

老者喝完水之后已經(jīng)抱著那個罐子坐在了桌子前面,此時方儒德才看到這老者形容枯槁,須發(fā)斑白,破衣爛衫,臉上和裸露的胳膊上滿是一道道深深淺淺的疤痕,新舊疊加,慘不忍睹。

“是在這里還是去審訊室?”老者一雙烏黑的眸子似乎具有某種穿透力一樣,看得方儒德渾身不自在,他微微笑了笑,扭過頭看看牢房門口,見那個日本兵一直在門外,便向老人身邊蹭了過去,在他耳邊輕輕說道:“有個人讓我給你帶來一樣?xùn)|西,說你看到那東西立刻就明白了!”

老者瞥了方儒德一眼,似乎毫不在意,方儒德背對著門口將手伸進(jìn)口袋從中拿出一個小木盒,放在桌子上,一見那木盒,老人的眼睛中立刻煥發(fā)出了光彩。他一把奪過木盒,輕輕摩挲著木盒上面的雕花麒麟紋,像是撫摸一個舊友一般。

“他有沒有什么話要帶給我?”老者偏著頭說道。

“嗯,黃沙已至,金門待開!”方儒德照著車上之人所說一字未改地告訴了老者,只見那老者聞言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一行清淚從眼角流淌了出來,嘴唇微抖,過了良久才緊緊抓住手中的那個盒子道:“五十年,我足足等了五十年!”

說罷老者將那個盒子放在桌子上,隨手拿起一根被自己扭得奇形怪狀的鐵絲放在手中快速地折曲著,手法敏捷而精巧,毫無半點(diǎn)兒滯澀,頃刻之間那根鐵絲已經(jīng)被他折成了一把宛若利劍一般的鑰匙。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把鑰匙插進(jìn)木盒上的小孔之中,在盒子的四角輕輕拍了幾下,只聽一聲輕微的“咔嚓”聲,老者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微笑。

方儒德也一臉好奇地望著老者手中的那盒子,接著老者將盒子打開,里面是一塊通體乳白、色陽質(zhì)潤的玉,唯一遺憾的便是在那渾然一體的美玉正中有一個小小的如同墨點(diǎn)般的黑點(diǎn)。

“如果沒有那點(diǎn)瑕疵的話真是一塊無價之寶!”方儒德平日里也是個古董油子,見這一方美玉不禁嘖嘖惋惜道。

只見老人輕蔑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眼前的那塊有一處瑕疵的美玉,不屑地說道:“哼,俗人之見,能幫我找一個水碗和一根蠟燭嗎?”

方儒德雖然心中不快,但也無可奈何,悻悻地扭過頭走了出去,與那日本兵比畫了半天,日本兵很快便拿來一個白瓷水碗和半截蠟燭。方儒德接過一應(yīng)物事回到牢房,只見此刻老者正半躬著身子背對自己,盯著眼前的桌子。

方儒德將水碗放在桌子上,才見老者已然將美玉放在盒子之上,他接過蠟燭,從盒子處用手丈量四五指的距離,然后將蠟燭按在預(yù)先設(shè)定好的位置,之后扭過頭對方儒德說道:“把你的火柴給我,讓外面的鬼子把牢房的燈關(guān)掉!”

老者語氣之中毫無半點(diǎn)兒客氣,方儒德聽得頗為惱火,但也沒有辦法,只得照辦。他將火柴盒丟在桌子上,自己走出去讓日本兵將牢房內(nèi)的燈關(guān)閉,瞬間房間內(nèi)黑糊糊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活脫脫便像是一座墳?zāi)挂话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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