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愛你,但與你無關(guān)(9)

她們謀生亦謀愛 作者:閆紅


他在開玩笑,但是過了。夏姬是春秋時人,史上最為放蕩的女子之一,名妓李十娘刻了個印章曰“李十貞美之印”,余懷跟她開玩笑說,“美則有之,貞未必也”。十娘泣曰:“君知兒者,何出此言?兒雖風塵賤質(zhì),然非好淫蕩檢者流如夏姬、河間婦也。茍兒心之所好,雖相莊如賓,情與之洽也;非兒心之所好,雖勉同枕席,情不與之合也。兒之不貞,命也,如何?”余懷趕忙道歉,斂容謝之曰:吾失言,吾過矣。

余懷一句“不貞”,激起李十娘這么大反應(yīng),鄭重其事地發(fā)表了一篇貞與不貞的告白,特別強調(diào),她不是那放蕩的“夏姬”,可見風塵中人,未必就自甘下流,鶯聲燕語的背后,亦有自己的堅持。

余懷與李十娘只是好友,說錯了,可以更正,王稚登不同,馬湘蘭用心愛他那么多年,密密匝匝的情意,連綴起半生光陰,卻原來,在他心中,自己不過是夏姬一般的人物,而且,他很是自負高潔地說,惜余不能為申公巫臣耳。

也許,他對她的救助,只是日行一善,這些年的通信,是閑著也是閑著,他根本瞧她不起,這不是錯,他的錯誤在于,這么久之后,他才讓她知道,使她不能在真相之前戛然止步,把一個華麗謝幕,變成了黯然收梢。

馬湘蘭應(yīng)該沒說什么,所以王稚登很不當回事地寫進了文章中,我猜,他一定忽略了一種破碎的聲音,不只是她的心,還有她的容顏,她那慘淡經(jīng)營、不肯老去的容顏,在那一刻支離破碎。

江湖上再無常青樹,馬湘蘭在于史無載的某個夜晚老去。

亦只能萎謝了。她回到秦淮河畔,大病一場,有一日,她意識到自己大限已至,平靜地燃燈禮佛,沐浴更衣,端坐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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