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小。”孫伯讓去了一趟廁所,回來興致勃勃地看著秦山原繼續(xù)流汗。秦山原的聲音越來越小,大一點(diǎn)就疼一下,他覺得從原始社會進(jìn)化到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所花的時間也比現(xiàn)在快。時間讓他痛不欲生。
又有一批雞開始打鳴。孫伯讓有點(diǎn)犯困,找了一瓶酒,吃熟肉抹辣椒醬,咝咝啦啦也是一頭的汗。秦山原不抖了,像雕塑一樣瞪大眼,唯一活動的就是眼里的東西,一滴一滴往下掉,想一下“眼淚”這兩個字也會加劇膀胱的脹痛。他慢慢閉上眼,讓自己飄起來,一點(diǎn)不費(fèi)力氣地隨風(fēng)飄蕩。他看見自己穿過像幻景一樣透明的十五年,然后是黑色的、灰色的、白色的海陵鎮(zhèn)。一輛永久牌載重自行車大撒把,他馱著電影和放映機(jī)來到扎下,雪白的帆布銀幕拉起來,女人如香氣從四面八方飄飛而至。她們有美好的乳房和屁股,她們喜歡跟他摸黑走進(jìn)小樹林,或者土墻下,路邊上大樹旁也行。他看見一個赤裸的女人窈窕地側(cè)身對他,他知道她臉上某個地方必有一顆痣,某一邊的屁股上必生有胎記,但在他的位置都看不見,而她不回頭也不轉(zhuǎn)身。她為什么不讓他認(rèn)出來?風(fēng)一吹他就走。
孫伯讓喝了半瓶五十六度白酒,吃飽了肉,打完嗝,對自己說不能睡不能睡,還是睡著了。閉上眼之前,電影還在放,他對秦山原的坐姿很不滿意。
6
好像有人敲院門,孫伯讓好像也清醒了兩秒鐘,接著又睡了。再次醒來是因?yàn)槁牭焦具艘宦?,他撐著椅背爬起來去開門,一個小人倒進(jìn)來,趕緊扶住,是臭蛋。臭蛋站著睡著了,那咕咚一聲就是腦袋碰到門上。他天不亮過來敲孫伯讓的門樓,沒人理,就爬墻翻進(jìn)院子,站在門口睡著了。孫伯讓拍拍臭蛋的臉,天早已大亮,太陽從扎下東邊升起來。
臭蛋說:“我要看露天電影!”
孫伯讓說:“好,干兒子,咱們看露天電影?!?/p>
他把臭蛋領(lǐng)進(jìn)屋里。電影早就停了,孫伯讓重新開始放映,放映機(jī)咔嗒咔嗒響,白墻上就是不出人影。臭蛋說:“看不見!”跑過去拉開窗簾,陽光像水一樣漫進(jìn)屋里,白墻上剛出現(xiàn)的人影又不見了。臭蛋說:“電影在哪兒?露天電影在哪兒?”然后他看見了歪頭坐在椅子上的秦山原。
秦山原閉著眼一聲不吭,腰桿直直地被捆在椅背上。臭蛋說:“露天電影在哪兒?”秦山原不回答,臭蛋就用腳去碰他的腳,這時候臭蛋看見秦山原的腳底下汪著一灘水,還有水?dāng)鄶嗬m(xù)續(xù)順著秦山原的褲腳往下滴。臭蛋看看秦山原,又看看孫伯讓,突然大喊一聲:
“他尿褲子啦!”
2006年7月11日,芙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