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相對無言,沉默了片刻。我想用什么話語來安慰她,于是說道:“政協(xié)大會期間您托王路賓先生帶給我的朱先生譯的那本維柯的《新科學》我收到了。您還想著我,謝謝您?!薄拔耶斎灰湍?,朱先生生前每出一本書都送你的。他85歲開始翻譯這本《新科學》,真是費盡了心血,他是累壞了??!大家都說他要是不譯這本書,可能還會活得更長久。他自己說他是‘春蠶到死絲方盡’,我說他更像諸葛亮一樣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上斑B書都沒看到?!蔽医又f:“朱先生就是這么個人,只要他還活著,你不讓他做事不行,他閑不住??!”
這時電話鈴聲響起,她去接電話。返回來她告訴我,那是已故鄭昕教授的夫人打來的。她說,鄭教授的夫人真是太苦了,“鄭昕死后,他們的三個孩子都有病,不久也死了,只剩下她一個人,這些年真不知她是怎么過來的!我們這個家庭以往大多數是順境,我根本沒想到朱先生會故去,但他去了,我很不習慣??傆X得一切都變了,很難辦”。哀傷和憂愁像關不住的潮水一下子傾瀉出來。
是啊,他們是幾十年的老夫妻了。
1925年朱光潛先生在春暉中學和上海立達學園教書的時候,奚今吾就是他的學生。不久朱先生去英法留學,奚今吾也到巴黎大學攻讀數學,有一段時間在巴黎大學,每到晚飯以后,兩人不約而同地來到圖書館門口,利用等圖書館開門的時間互道衷曲。一到圖書館開門,一個奔文科資料室,一個奔理科資料室,各自看書去了。這是多么別具一格的“約會”!
1931年朱先生轉學至斯特拉斯堡大學文學院研究所,邊學習德語,邊繼續(xù)研究美學和心理學。奚今吾也轉學到這所大學,繼續(xù)攻讀數學,不久他們結為伉儷。朱先生34歲,溫文爾雅,才華橫溢;奚先生小朱先生10歲,素手纖纖,亭亭玉立。愛情的花朵結出豐碩的果實,也就是在這年朱先生完成了他的名著《文藝心理學》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