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只聽見婦人會彈月琴,會彈月琴便覺可心。此刻心中哪有一星潘金蓮?便可在他心上,就問薛嫂兒:“幾時相會看去?”薛嫂道:“我和老人家這等計議:相看不打緊。如今他家,一家子只是姑娘大。雖是他娘舅楊家寡婦,娘舅張四,叔婆又是徐公公(應(yīng)是太監(jiān))房里住的孫歪頭的寡婦……這樣的敘述方式,將人帶入到“非虛構(gòu)”的市俗社會情境中。張四,山核桃差著一槅兒哩。這婆子原嫁與北邊半邊街徐公公房子里住的孫歪頭。歪頭死了,這婆子守寡了三四十年,男花女花都無,只靠侄男侄女養(yǎng)活。今日已過,明日我來會大官人。咱只倒在身上求他。求只求張良,拜只拜韓信。這婆子愛的是錢財,明知道他侄兒媳婦有東西,隨問什么人家他也不管,只指望要幾兩銀子。大官人多許他幾兩銀子,家里有的是那囂段子,拿上一段,買上一擔禮物,親去見他,和他講過,一拳打倒他。隨問傍邊有人說話,這婆子一力張主,誰敢怎的!”這薛嫂兒一席話,說的西門慶歡從額角眉尖出,喜向腮邊笑臉生。看官聽說:世上這媒人們,原來只一味圖撰錢,不顧人死活,無官的說做有官,把偏房說做正房,一味瞞天大謊,全無半點兒真實。正是:
媒妁殷勤說始終,孟姬愛嫁富家翁。
有緣千里能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
西門慶當日與薛嫂相約下,明日是好日期,就買禮往北邊他姑娘家去。薛嫂說畢話,提著花箱兒去了,西門慶進來和傅伙計算帳。一宿晚景不題。
到次日,西門慶早起,打選衣帽齊整,拿了一段尺頭,買了四盤羹果,雇了一個抬盒的。薛嫂領(lǐng)著,西門慶騎著頭口,小廝跟隨,徑來北邊半邊街徐公公房子里楊姑娘家門首。薛嫂先入去通報姑娘得知,說:“近邊一個財主,敬來門外,和大娘子說親。我說一家只姑奶奶是大。先來覿面,親見過你老人家,講了話,然后才敢領(lǐng)去門外相看。今日小媳婦領(lǐng)來,見在門首,下馬伺候。”婆子聽見,便道:“阿呀保山!你如何不先來說聲?”一面分付了丫鬟打掃客位,收拾干凈,頓下好茶,一面道:“有請?!边@薛嫂一力攛掇,先把盒擔抬進去擺下,打發(fā)空盒擔兒出去,就請西門慶進來入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