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
班首輕狂,念佛號不知顛倒;維摩昏亂,誦經(jīng)言豈顧高低。燒香行者推倒花瓶,秉燭頭陀錯拿香盒。宣盟表白,大宋國稱做大唐;懺罪阇黎,武大郎念為大父。長老心忙,打鼓錯拿徒弟手;沙彌心蕩,磬槌打破老僧頭。從前苦行一時休,萬個金剛降不住。
那婦人佛前燒了香,僉了字,拜禮佛畢,回房去了,依舊陪伴西門慶做一處,擺上酒席葷腥來,自去取樂。西門慶分付王婆:“有事你自答應便了,休教他來聒噪六姐。”婆子哈哈笑道:“大官人,你倒放心,由著老娘和那禿廝纏,你兩口兒是會受用!”
此處攻擊、丑化和尚,并無反神權(quán)束縛、倡個性解放一類的積極意義,純屬低級趣味??垂俾犝f,世上有德行的高僧,坐懷不亂的少。古人有云:一個字便是“僧”,兩個字便是“和尚”,三個字是個“鬼樂官”,四個字是“色中餓鬼”。蘇東坡又云:不禿不毒,不毒不禿;轉(zhuǎn)毒轉(zhuǎn)禿,轉(zhuǎn)禿轉(zhuǎn)毒。此一篇議論,專說這為僧戒行。住著這高堂大廈,佛殿僧房,吃著那十方檀越錢糧,又不耕種,一日三餐,又無甚事縈心,只專在這色欲上留心。譬如在家俗人,或士農(nóng)工商,富貴長者,小相俱全,每被利名所絆,或人事往來,雖有美妻少妾在旁,忽想起一件事來關(guān)心,或探探甕中無米,囤內(nèi)少柴,早把興來沒了,卻輸與這和尚每許多。有詩為證:
色中餓鬼獸中狨,壞教貪淫玷祖風。
此物只宜林下看,不堪引入畫堂中。
當時,這眾和尚見了武大這個老婆喬模喬樣,多記在心里。到午齋往寺中歇晌回來,婦人正和西門慶在房里飲酒作歡。原來婦人臥房正在佛堂一處,止隔一道板壁。有一個僧人先到,走在婦人窗下水盆里洗手,忽然聽見婦人在房里顫聲柔氣,呻呻吟吟,哼哼唧唧,恰似有人在房里交姤一般。于是推洗手,立住了腳。此處刪77字。落后眾和尚都到齊了,吹打起法事來,一個傳一個,都知道婦人有漢子在屋里,不覺都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臨佛事完滿,晚夕送靈化財出去。婦人又早除了孝髻,換了一身艷衣服,在簾里與西門慶兩個并肩而立,看著和尚化燒靈座。王婆舀將水,點一把火來,登時把靈牌并佛燒了。那賊禿冷眼瞧見簾子里一個漢子,和婆娘影影綽綽并肩站立,想起白日里聽見那些勾當,只個亂打鼓鈸不住。被風把長老的僧伽帽刮在地下,露見青旋旋光頭,不去拾,只顧鈸打鼓,笑成一塊,自欺欺人,欺人自欺,市俗社會中有多少這類“明知故欺”的把戲!笑成一塊,王婆便叫道:“師父!紙馬也燒過了,還只個打怎的?”和尚答道:“還有紙爐蓋子上沒燒過?!蔽鏖T慶聽見,一面令王婆快打發(fā)襯錢與他。長老道:“請齋主娘子謝謝?!眿D人道:“干娘說:免了罷?!北姾蜕械溃骸安蝗琊埩肆T?!币积R笑的去了。正是:遺蹤堪入時人眼,不買胭脂畫牡丹。有詩為證:
淫婦燒靈志不平,和尚竊壁聽淫聲。
果然佛道能消罪,亡者聞之亦慘魂。
畢竟未知后來何如,且聽下同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