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了一套下去,酒過數(shù)巡,食割兩道,看看天晚,秉上燈來。西門慶喚玳安,拿賞賜與廚役并吹打各色人役,就要起身回,說:“學生不當,厚擾一日了,就此告回。”那公公那里肯放,說道:“我今日正是下班,要與大人請教。有甚大酒席,只是清坐而已,教大人受饑。”西門慶道:“承老公公賜這等太美饌,如何反言受饑?學生回去歇息歇息,明早還與天泉參謁參謁兵科,好領劄付掛號。”何太監(jiān)道:“既是如此,大人何必又回下處?就在我這里歇了罷,明日好與我家做官的干事。敢問如今下處在那里?”西門慶道:“學生就暫借敝同僚夏龍溪令親崔中書宅中權寓,行李都在那邊?!焙翁O(jiān)道:“這等也不難。大人何不令人把行李搬過來,我家住兩日何如?我這后園兒里,有幾間小房兒,甚是僻凈,就早晚和做官的理會些公事兒,也方便些兒,強如在人家,這個就是一家?!蔽鏖T慶道:“在這里也罷了,只是使夏公見怪的,學生疏他一般?!焙翁O(jiān)道:“沒的說!如今時年,早辰不做官,晚夕不唱喏。衙門是恁偶戲衙門,雖故當初與他同僚,今日前官已去,“人一走,茶就涼”,官場風俗亦如此。后官接管承行,與他就無干。他若這等說,他就是個不知道理的人了。今日我定然要和大人坐一夜,不放大人去?!眴咀笥遥骸跋逻叿坷锟旆抛纼海艽阄骼系蠊賰猴埦?;我家差幾個人,跟他即時把行李都搬來了;分付打發(fā)后花園西院干凈,預備鋪陳,炕中籠下炭火!”堂上一呼,階下百諾,答應下去了。西門慶道:“老公公盛情,只是學生得罪夏公了。”何太監(jiān)道:“沒的扯淡哩!他既出了衙門,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管他那里鑾駕庫的事,管不的咱提刑所的事了,難怪于你?!辈挥煞终f,就打發(fā)玳安并馬上人吃了酒飯,差了幾名軍牢,各拿繩扛,徑往崔中書家搬取行李去了。
何太監(jiān)道:“又一件相煩大人,我家做官的若是到任所,還望大人那里替他看所宅舍兒,然后好搬取家小。今先教他同大人去,待尋下宅子,何太監(jiān)對何千戶包辦包攬到如此地步。貴族出身的官吏,大都如此“起步”。這樣的“溫室花朵”,當然要拜托粗獷的“土官”照看。然后打發(fā)家小起身;也不多,連幾房家人,也有二三十口?!蔽鏖T慶道:“天泉去了,老公公這宅子誰人看守?”何太監(jiān)道:“我兩個名下官兒,第二個侄兒何永福,見在莊子上,叫他來住了罷?!蔽鏖T慶道:“老公公分付,要看多少銀子宅舍?”何太監(jiān)道:“也得千金出外銀子的房兒才勾住?!蔽鏖T慶道:“敝同僚夏龍溪,他京任不去了,他一所房子倒要打發(fā)。老公公何不要了與天泉住,一舉兩得其便,甚好!門面七間,到底五層,儀門進去大廳,兩邊廂房鹿角頂,后邊住房花亭,周圍群房也有許多,街道又寬闊,正好天泉住。”何太監(jiān)道:“他要許多價值兒?”西門慶道:“他對我說來,原是一千三百兩,又后邊添蓋了一層平房,收拾了一處花亭。老公公若要,隨公公與他多少罷了?!薄靶绿}卜”恰可補“舊蘿卜”的坑。何太監(jiān)道:“我乃托大人,隨大人主張就是了。趁今日我在家,差個人和他說去,討他那原文書我瞧瞧。難得尋下這房舍兒,我家做官的去到那里,就有個歸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