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道:“請出老太太拜見拜見?!被诺耐跞倭钭笥液筮呎f。少頃,出來說道:“請老爹后邊見罷?!蓖跞僮屛鏖T慶進內(nèi)。西門慶道:“賢契,你先導引。”于是徑入中堂。林氏又早戴著滿頭珠翠,身穿大紅通袖袍兒,腰系金鑲碧玉帶,下著玄錦百花裙,搽抹的如銀人也一般,梳著縱鬢,點著朱唇,耳帶一雙胡珠環(huán)子,裙拖垂西門府中諸婦人無此“品位”。兩掛玉佩叮。西門慶一面將身施禮:“請?zhí)D(zhuǎn)上。林氏道:“大人是客,請轉(zhuǎn)上。”讓了半日,兩個人平磕頭。林氏道:“小兒不識好歹,前日沖瀆大人;蒙大人寬宥,又處斷了那些人,知感不盡!今日備了一杯水酒,請大人過來,老身磕個頭兒謝謝。如何又蒙大人見賜將禮來?使我老身卻之不恭,受之有愧?!蔽鏖T慶道:“豈敢。學生因為公事往東京去了,誤了與老太太拜壽,些須薄禮,胡亂送與老太太賞人便了。”因見文嫂兒在傍,便道:“老文,你取付臺兒來,等我與太太遞一杯壽酒。”連忙呼玳安上來,原來西門慶氈包內(nèi),預備著一套遍地金時樣衣服,紫丁香色通袖段襖,翠藍拖泥裙,放在盤內(nèi)獻上。林氏一見,金彩奪目,“五七分”,估得準。倘說“十分”,便不符林太太眼孔尺度。
王三官確實做事過頭。寡母在內(nèi)室見西門,已不倫類,竟還把小優(yōu)叫進來當“見證”,糊涂至此,令人齒冷。
如此一來,只差“正式過門”了。先是有五七分歡喜。文嫂隨即捧上金盞銀臺。王三官便叫兩個小優(yōu)拿樂器進來彈唱。林氏道:“你看,叫進來做什么,在外答應罷了?!币幻鏀f出來。當下西門慶把盞畢,林氏也回奉了一盞與西門慶,謝了。然后王三官與西門慶遞酒,西門慶才待還下禮去,林氏便道:“大人請起,受他一禮兒?!蔽鏖T慶道:“不敢,豈有此禮?”林氏道:“好大人,怎生這般說!你恁大職級,做不起他個父親?小兒自幼失學,不曾跟著那好人,若不是大人垂愛,凡事也指教為個好人。今日我跟前,教他拜大人做了義父,但看不是處,一任大人教訓,老身并不護短!”西門慶道:“老太太雖故說得是,但令郎賢契賦性也聰明,如今年少,為小試行道之端,往后自然心地開闊,改過遷善,老太太倒不必介意?!碑斚陆涛鏖T慶轉(zhuǎn)上,王三官把盞,遞了三鐘酒,受其四拜之禮。遞畢,西門慶亦轉(zhuǎn)下,與林氏作揖謝禮,林氏笑吟吟深深還了萬福。自此以后,王三官見著西門慶以父稱之。有這等事!正是:常將壓善欺良意,權(quán)作尤云雨心。詩人看到此,必甚不平,故作詩以嘆之。詩曰:
從來男女不通酬,賣俏營奸真可羞。
三官不解其中意,饒貼親娘還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