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西門慶慌了，走到上房，一把手把月娘拉起來，說道：“你甚要緊，自身上不方便，理那小淫婦兒做什么，平白和他合甚么氣？”月娘道：“你看說話哩，我和他合氣？是我偏生好斗，尋趁他來？他來尋趁將我來，你問眾人不是！早辰好意擺下茶兒請他娘來吃。他便使性子，把他娘打發(fā)去了，走來后邊，撐著頭兒和我兩個嚷。自家打滾撞頭，髻跺扁了，皇帝上位的叫。自是沒打在我臉上罷了！若不是眾人拉勸著，是也打成一塊。他平白欺負慣了人，他心里也要把我降伏下來。行動就說，‘你家漢子說條念款念將我來了，打發(fā)了我罷，我不在你家了?！痪湓拑撼鰜恚褪鞘漤敳幌聛?，嘴一似淮洪一般。我拿甚么骨禿肉兒拌的他過，專會那潑皮賴肉的。氣的我身子軟癱兒熱化，什么吳月娘爽性把身孕也置之度外了。是背水一戰(zhàn)的架勢。孩子李子，就是太子也成不的！如今倒弄的不死不活，心口內(nèi)只是發(fā)脹，肚子往下鱉墜著疼，頭又疼，兩只胳膊都麻了。剛才桶子上坐了這一回，又不下來；若下來了，干凈了我這身子，省的死了做帶累肚子鬼。到半夜尋一條繩子，等我吊死了，隨你和他過去。往后沒的又象李瓶兒，乞他害死了罷。我曉的你三年不死老婆，也大晦氣！”這西門慶不聽便罷，越聽了越發(fā)慌了，一面把月娘摟抱在懷里，說道：“我的好姐姐，你別要和那小淫婦兒一般見識，他識什么高低香臭？沒的氣了你，倒值了多的！我往前邊罵這賊小淫婦兒去。”月娘道：“你還敢罵他，他還要拿豬毛繩子套你哩！”西門慶道：“你教他說，惱了我，乞我一頓好腳！”因問月娘：“你如今心內(nèi)怎么的？吃了些什么兒沒有？”月娘道：“誰嘗著些甚么兒，大清早辰，才拿起茶，等著他娘來吃，他就走來和我嚷起來。如今心內(nèi)只發(fā)脹，肚子往下鱉墜著疼，腦袋又疼，兩只胳膊都麻了；你不信，摸我這手，恁半日還沒握過來。”西門慶聽了，只顧跌腳，說道：“可怎樣兒的，快著小廝去請了那任醫(yī)官來，看了討藥去。天晚了，他趕不進門來了！”月娘道：“平不答請什么任醫(yī)官，隨他去！有命活，沒命教他死，才趁了人的心。什么好的？老婆是墻上泥坯，去了一層又一層。我就死了，把他扶了正就是了，恁個聰明的人兒，當不的家！”吳月娘是“哀兵必勝”。西門慶說把潘金蓮“只當臭屎一般”，也并非全是氣話。潘金蓮在他心目中只是個“舍不得的性伙伴”，而且是“臭豆腐”般的“怪味”“性伴侶”，他之所以終于不能棄置潘金蓮，概因他實難改變“嗜臭之癖”。西門慶道：“你也耐煩，把那小淫婦兒只當臭屎一般丟著他哩，他怎的你！如今不請任后溪來看你看，一時氣裹住了，這胎氣弄的上不上下不下，怎么了？”月娘道：“這等，叫劉婆子來瞧瞧，吃他服藥，再不頭上剁兩針，由他自好了?！蔽鏖T慶道：“你沒的說，那劉婆子老淫婦，他會看甚胎產(chǎn)？叫小使騎馬，快請任醫(yī)官來看。”月娘道：“你敢去請！你就請了來，我也不出去?！?/p>

那西門慶不依他，走到前邊即叫琴童：“快騎馬往門外請那任老爹，緊等著一答兒就來。”琴童應(yīng)諾，騎上馬云飛一般去了。西門慶只在屋里廝守著月娘，分付丫頭，連忙熬粥兒拿上來，勸他吃粥兒，又不吃。等到后晌時分，琴童空回來了，說：“任老爹在府里上班未回來。他家知道咱這里請，明日也不消咱這里人去，任老爹早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