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后,你從印度回來,借來朋友的空房子寫字,某天晚上你夢見祖母那間漆黑的老房子,它陰森可怕,你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也打不開那把生銹的鎖。
你的父親就在門外,與你一墻之隔。
你急著哭著就醒來了,外面的天還是黑的,對面那棟樓沒有一扇窗口亮著燈,你在寂靜的黑暗中待了很久很久。
你忘了他的樣子,或者“忘了”這個詞語都用得不夠恰當(dāng)。
對于曾經(jīng)握在手里,真真切切地存在于人生里的人和事物,才可以說忘了。
但自記事起就一直空白的部分,如何能夠說忘了?
那天凌晨,你在私密微博上寫下了一句話,正是在去往夏河的路上,配在你腦海中那副畫面旁邊的文字:父親,到底是什么樣的一種感覺?
我想你這一生都不可能會明白了。
小學(xué)時候,死黨D的爸爸,有一頭卷卷的頭發(fā),每個星期五都會騎著摩托車去接她放學(xué)。P的爸爸,會做很好喝的皮蛋瘦肉粥,有天早上你去叫她一起上學(xué),她爸爸從窗口伸出頭叫你上去吃早餐。
初中時的好朋友L的爸爸,給她買很多很多課外書,每個月都有數(shù)額不小的零花錢。
高中時你身邊的女孩兒換成了F,全校著名的美女,家境殷實,下雨天她爸爸會開車在校門口等她,因為順路的緣故,總是帶你一程。
可你這個敏感的家伙,后來反而漸漸地疏遠了她,別的同學(xué)都很驚訝,為什么呢?曾經(jīng)那么好的兩個人,形影不離的兩個人,為什么到后面卻形同陌路?
十七歲的你沒法向那些雖然同齡,但卻完全不同心智的人解釋什么叫做,窮人的自尊。
沒有人侮辱你,但你覺得自己沒有尊嚴。沒有人欺負你,但你覺得無比委屈。
十八歲,你是獨自提著行李坐汽車去大學(xué)報到的少女,那一天天氣晴朗,你興致高昂地穿梭在各個接待點,辦好所有手續(xù)之后沖進宿舍,看到跟你同寢室的姑娘仰著頭看著她爸爸在替她掛蚊帳。
大學(xué)那幾年,承蒙K一家人的照顧,每個周末都把你叫去她家吃飯,睡覺,還讓你用她的電腦寫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