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這是一部關于大唐帝國開拓進取的歷史。
在中國歷史長河里,漢、唐是兩座巍巍高山,這兩個朝代在許多方面是很相近的:政治相對開明,漢有文景之治、明章之治,唐有貞觀之治、開元盛世;對外戰(zhàn)爭均取得赫赫戰(zhàn)功,漢代開拓西域、西南,擊破匈奴,唐代經(jīng)略中亞,兩滅突厥;以農(nóng)耕文明為主的中原政權在歷史上多次遭受北方游牧民族政權的強有力挑戰(zhàn),只有在漢唐時代才有過絕對的軍事優(yōu)勢。漢如乳虎嘯谷,百獸震惶;唐如赫日當中,烈焰灼人。
強漢與盛唐,哪個朝代更偉大呢?這是很難比較的。漢代前后四百余年,其超級強國的地位,自始至終未受到動搖,王夫之曾經(jīng)這樣評說道:“國恒以弱喪,而漢獨以強亡?!毕啾戎?,唐王朝的壽命要短得多,前后二百八十九年。“安史之亂”是唐王朝盛衰的分水嶺,唐代真正強盛的時間只有一百多年,這是比不上漢代的。然而,唐帝國面臨的對手之強,遠甚于漢時,無論是北突厥、西突厥、吐蕃或阿拉伯帝國,均是超一流的對手,故而其武功之取得,較漢代尤顯艱難。
大唐帝國的開國皇帝是李淵,然而其恢弘格局的奠基者實際上是唐太宗李世民。他集仁君、明君、雄君于一身,他的偉大之處,在于給大國安上一顆雄心。從唐王朝初創(chuàng)的那天起,便受到北方突厥的嚴重威脅,甚至一度委曲求全。唐太宗即位時,北突厥兵臨城下,震動帝都,以李世民之雄才,尚且不得不簽城下之盟。知恥而后勇,勵精圖治的唐太宗僅僅用了三年的時間便徹底擊破北突厥,俘其可汗,這堪稱中國歷史上最不可思議的奇跡。對比漢匈戰(zhàn)爭,以漢之強,仍耗費百余年才降服強敵,唐王朝之霸氣,由是可窺一斑。滅北突厥不過是唐初擴張的起點,在之后的二十年里,唐太宗武功之盛,在中國歷史上殆可稱為前無古人,后乏來者。繼消滅北突厥后,唐帝國又掃平北方強國薛延陀,廓清漠北,北疆邊患不復存在,歷史學家岑仲勉評曰:“聲威之北及,想蒙古時代尚比太宗為遜色。”打通西域是唐太宗的第二個戰(zhàn)略方向,這是絲綢之路的必經(jīng)通道,征吐谷渾、攻高昌、伐龜茲、戰(zhàn)西突厥都是這一戰(zhàn)略的組成部分。唐太宗時代,唯一沒有打贏的戰(zhàn)爭是征高麗之戰(zhàn),這場戰(zhàn)爭的失利,恰恰是因為皇帝親征。為顧及皇帝的安全,唐朝軍隊放棄了大縱深的戰(zhàn)略,轉而采取逐城逐地的爭奪,速決戰(zhàn)最后成了持久戰(zhàn),這種戰(zhàn)略對于勞師遠征的一方是相當不利的。
憑借唐太宗奠定的堅實基業(yè)以及遺留下的政治資本,唐高宗時代仍然延續(xù)擴張勢頭。在平百濟之戰(zhàn)中,中國與日本第一次正面交鋒,唐朝海軍大破日本海軍,取得白江口海戰(zhàn)的勝利。唐太宗生前未能打敗的高麗,也在唐高宗時被征服。在中亞戰(zhàn)場,西突厥汗國在唐朝軍隊的打擊下解體,大唐的勢力深入中亞,直抵伊朗高原,這也是帝國聲勢最盛的時代。然而盛極必衰也是自然規(guī)律,在唐高宗統(tǒng)治的后期,青藏高原上的吐蕃政權在論欽陵的執(zhí)政下崛起,大非川之敗標志著大唐帝國開始走下坡路;北突厥復國則令唐政權北疆再陷危局,帝國的第一期擴張也宣告終結。
武則天是中國歷史上的一代女皇,從個人奮斗的角度來看,她是個成功者,但從國家的角度來看,她的統(tǒng)治能力似乎被遠遠高估了。她的統(tǒng)治并不始自稱帝,而是在唐高宗后期便已主持政局,而唐帝國正是從這個時候開始走向熊途。武則天時代,太宗、高宗時的對外戰(zhàn)爭成果損失大半,帝國不僅失去昔日的威風,邊疆也屢屢告急:北方突厥的入侵,契丹的叛亂,吐蕃的進攻,等等。不過女皇還是小心翼翼地駕駛著帝國航母,沒有令它觸礁沉沒,盡管外殼受損嚴重,整個船體卻還未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