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天被一陣風刮過之后,張彩妮全部的傾聽都用在了妹妹張彩蕓身上。張彩蕓的危險,表現在她隨時都想著離開東清灣。張彩蕓曾經試過的逃離的方法都在張彩妮的耳朵里。黃昏,張彩蕓想躲藏在運送柴草的馬車上混出東清灣,趕車的張二柱在村東口停下了馬車,然后把高高的柴草堆仔細地一點點地扒開,微笑著看著滿頭柴草的張彩蕓。凌晨,張彩蕓希望在天亮到來之前以最快的速度跑向村外的楊樹林,越過楊樹林是一片即將成熟的玉米地,然后便是通向B城方向的道路,據說,那里已經成了共產黨的天下。她的奔跑在楊樹林中遇到了阻礙,張某某和張XX張開了一張大網攔住了她像要飛翔的身體,如同一只蝴蝶落入蜘蛛網內。甚至,張彩蕓會突發(fā)奇想,被一個個古怪的念頭牢牢地控制著,那些念頭讓她對于逃離充滿了幻想,讓她興奮,讓她徹夜難眠。她想到了一個能夠塞滿木柴的麻袋,她想象著自己和木柴一樣塞在里邊的感覺。她只允許那些想法在她飛轉的腦袋里停留極短的時間,因為她擔心她內心的話語被姐姐發(fā)現,她保持著高度的警惕,即使是美好的想法,她也盡量讓它稍縱即逝。她覺得自己的姐姐,那個在婚姻的道路上永遠無法到達終點的女人,有著一種神秘的力量,她像一個能量巨大的窺探者,更像是一個巫婆,那種力量讓她不寒而栗。麻袋的瘋狂只持續(xù)了不到一天。從天亮開始,張彩蕓就在準備著出行的一切,她找到了麻袋,把里面盛放著的幾個破罐子倒出來,埋在草垛里,麻袋散發(fā)著濃濃的干草的氣息,辛辣苦澀,她把頭先埋進去試了試,還可以忍受。然后是地點和時間。地點早就勘察過,已經爛熟于心。時間也是精心策劃過的,被選中的那一天,她的姐姐張彩妮正在被另外的煩心事糾纏著,織布房的張中復在家里試圖織出一種可以遮蔽住整個監(jiān)獄的布匹。午飯過后的兩個時辰,張彩妮已經被張中復拖進了一塊碩大的布匹的麻煩之中,她還沒有回來,張家大院,螞蟻都在安睡。張彩蕓拿著麻袋悄悄地出了村子,來到清河邊,河水清澈能夠見底,水流湍急,河水彎彎曲曲,一直會流向遙遠的地方。她勇敢地把自己裝進麻袋,勇敢地在麻袋中蠕動著,麻袋順勢滾落進了河里。張彩蕓,用自己的想象把自己打濕,但是她只順流漂了不到兩米,便被兩名村中的壯漢拿魚網打撈了上來。諸如此類的例子還有很多,她想借助一只負傷的大雁飛出東清灣,結果使大雁的傷情更加嚴重;她還想讓自己變成一條魚,為此她把頭扎進喝水的大缸里想要去抓住缸底的小魚,結果是她喝飽了水,像是一個孕婦;她還想像一條蛇一樣從地下鉆出東清灣,當然,她的頭得到了泥土和疼痛的慰問,而她仍然沒有獲得爬行和鉆洞的本領。在種種的嘗試和努力都沒有結果之后,滿懷激情的張彩蕓仍然在稀奇古怪的各種幻想之中暢游著,失敗反而使她更加充滿自信,充滿著無盡的能量。而當離開的那一天突然來臨時,連張彩蕓自己都感到有些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