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個叫高石坎的地方，他呼呼地哭了。父親皺著眉問他怎么了，他說他的腳痛得要命。父親幫他脫下草鞋，雙腳腳掌上的皮都被磨穿了，血把草鞋浸濕了。他高興地想，這下總可以好好歇會兒了吧?？筛赣H撕下兩片爛布給他包起來，宣布繼續(xù)趕路?！巴尥藜业娜忾L得快，明天長出新皮來就不痛了?！彼鼧O了，覺得父親太不近情理了，可父親沒忘記就此教育他：“這下知道掙錢的艱難了吧？平時叫你們不管什么東西都要惜到用，還嫌我話多。不嘗一下難受的滋味，能知道掙錢的艱難苦澀不哇？”父親進(jìn)一步抱怨：“我們晚了兩個半時辰了，今晚上要摸黑才能走到白水河。”

他們一會兒走過森林，一會兒走過玉米地，一會兒往山坡上爬，一會兒斜斜地下到谷底。沒有一段路是孫佑能喜歡的。森林里的路很潮濕，不時還能碰上一連串水洼，茶色的水有股騷臭味兒。玉米散發(fā)出一股墨綠色的氣息，這味兒聞第一下很舒服，聞多了是悶頭的。上坡腿打軟，下坡腿打閃。他們在樹林里還碰上一只黑熊。路很窄，又是下坡，黑熊悠閑地蹣跚而上，他們拐著丁字步急促地往下。孫國幫放下?lián)?，手提扁?dān)。他告訴兒子不要怕，等它爬上來他一扁擔(dān)把它捅滾下去。黑熊發(fā)現(xiàn)這兩個人后也停下來，昂起鼻子嗅了嗅，研究如何處理眼前的尷尬局面，看看這兩個人的氣味是否合它的心意。佑能并不害怕，站著不動比不停地趕路舒服多了。黑熊和他們對峙了一陣，后退兩步，掉頭從另一條小道大搖大擺地走了。孫國幫撩起衣服揩干凈臉上的汗水，對兒子說，黑熊一般不會咬人，但你千萬不要惹它。佑能這時反倒害怕起來，就像剛才的不怕是硬撐出來的。父親叫他快走，這林子里不光有黑熊，還有豹子和豺狗。他擔(dān)心黑熊從林子里竄出來襲擊他們。父親說，我們不可能倒回去，只有走出樹林才是最安全的。

正如父親所說，他們到橫坡坳天就黑了，這兒離白水河還有二十里。佑能不想走了，想找地方歇息，可父親堅決不答應(yīng)，他說，不把這二十里走完，明天的路程會更遠(yuǎn)?？諘绲牡胤竭€好，還能勉強(qiáng)看見腳下的路，一旦走進(jìn)樹林，就伸手不見五指。孫佑能幾次踏進(jìn)水洼，磨破皮的腳被水一浸，痛得眼淚直滾。父親也幾次踩進(jìn)水洼，有一次還險些打翻魚簍，但他就是不愿停下來。他說白水河有一座碾房，在碾房里歇息即安全又不用花錢，還可以借守碾房的人的鍋燒熱水泡腳。佑能對父親的固執(zhí)非常不滿，他甚至覺得面前這個黑黢黢的人是在故意找罪給他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