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您嗎?爆玉米花的童爺爺?真的是您嗎?”小白抱著小狗,轉(zhuǎn)過身來怯生生地看著老人。老人微笑著抬起頭,他的左耳朵上有一顆軟軟的肉瘤,聽說那叫“拴馬樁”,是有福氣的人才有的。一點也不錯,就是當(dāng)年那位爆玉米花的童爺爺,會講綠腿子青蛙和花腿子蛤蟆在草叢里舉行婚禮的童爺爺,他肚子里的故事就像他爆出的玉米花一樣又甜又脆,讓人聽了終生不忘。
“真的是您!童爺爺!這是您的馬兒子吧?它還是像以前一樣可愛!這么多年了,簡直一點都沒變!童爺爺您還記得我嗎?我叫小白,以前您經(jīng)常在我外婆家門前爆玉米花,外婆總會特意為您烙薄薄的蔥花油餅,我最愛和馬兒子玩,您說它就是您的兒子,比馬還機靈還忠實的兒子……您還記得嗎?童爺爺!”
老人一直微笑著,點著頭:“是有這么回事,是有這么回事。”他的聲音厚厚的,暖暖的,像一朵夏天的暖云,緩緩地飄了過來?!笆堑?,春天您就坐在我們門前的老槐樹下,樹上開滿了潔白的槐花,那種香氣特別淡雅……”小白的眼睛霎時就濕了,她抽動了一下鼻子,眼睛里飄起回憶的霧靄,“我爬到樹上去摘槐花,摘下來洗干凈,拌上面粉放在箅子上蒸,特別清甜可口。我記得那天我端著一個盛滿蒸槐花飯的大碗興高采烈地給您送去,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您第一次沒打招呼就走了,馬兒子也不見了,連地上的炭灰都掃得干干凈凈,似乎從來沒有人在這里爆過玉米花似的。我在樹下呆呆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槐花飯都冷透了,直到樹上的鳥兒都躲躲閃閃地飛回巢里了,直到外婆把我抱回家,我才哇地一聲哭出聲來……”
童爺爺慈愛地看著小白:她的長睫毛上濕漉漉的,眸子卻閃爍著明亮的光彩。
“從那天起,我再也沒見過您和馬兒子。直到我慢慢長大,離開了鄉(xiāng)下外婆家,到城里來上學(xué)。我承認(rèn),在這期間,我每天都為學(xué)習(xí)忙碌著。您知道,我從小就不是一個聰明的孩子,我老是愛發(fā)呆,每個老師都這么說,說不知道我的小腦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傊覍W(xué)習(xí)不好,在學(xué)校里是最沉默的學(xué)生,哪怕一連幾天不去上學(xué),大家也不會覺得缺少了什么。是的,我就是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人。童爺爺,你見過那么多孩子,一定不會記得我了,因為我……這么不優(yōu)秀,這么笨?!?/p>
小白哭了起來,像個小孩子那樣哽哽咽咽地哭起來。她自己也覺得奇怪,怎么會這么大聲地哭出來呢?自從她覺得自己長大后,痛哭時就再也沒發(fā)出過聲音黑夜里的被窩就是一個優(yōu)良的消聲器。
童爺爺不說話,只是用夏天的云朵一樣的眼神看著她,聽她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