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好回家之后,看見早上來過的三大爺四叔四嬸不但沒有走,還多了一個本村專門給人說媒的王婆,小小的屋子里,顯得有些擁擠。
雖然換了如寄的干衣服,她身上仍然略冷,頭卻有點兒熱,看了滿屋子的人,一言不發(fā),捧著如寄的書,向柜子走過去。
“這就是小好吧?”她聽見那個王婆對爺爺奶奶說。
岳奶奶嗯了一聲。
“誰能想到這孩子有這好命呢!”王婆說話利落,語速很快,一迭聲地說,“那可是鎮(zhèn)上的林家,誰能嫁進那樣的人家,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啊。林嘉樹和謝芳都是那個年代的大學生,那一大家子都是當官有財?shù)拿?!岳嬸子,你說你這市場門前的垃圾堆里撿來的小丫頭,命咋就這么好呢?”
這話說得岳奶奶和岳爺爺都很高興,爺爺甚至一邊咳嗽一邊贊同地附和了兩聲。岳好蒼白的臉上一點兒血色都沒有,她倚著柜子,手握著如寄給自己的書,像是給自己一點兒支撐的力量一般,腦子里嗡嗡地響,全是那句“市場門前垃圾堆里撿來的小丫頭”這句刀子一般鋒銳的話!
她從能聽懂語言起,就不停地被人在耳邊重復這句有關她身世的話,不管是村長的女兒李雪,還是對面沙灘上拖著鼻涕放牛的二癩子,都因為這句話在她面前充滿了優(yōu)越感。誰都有父母,有追溯一代兩代甚至上百年的根,親人,朋友,同齡的玩伴,人人都不匱乏—只有她,是個垃圾堆上沒人要的小孩,要不是被沒有生養(yǎng)的奶奶撿回了家,就會死在那腐臭的垃圾堆上,變成一團血肉模糊的爛肉……
她感到自己的眼淚在堆積,可是她寧可咬斷自己的舌頭,痛死也不要將傷口揭開給這些人看!
頭疼得她想撞墻,昏沉沉地,只想上炕躺著,可是看來屋子里的這些人,一點兒都沒有離開的意思。她納悶他們?yōu)槭裁磥?,來了為什么又不走,如果結婚就意味著跟這些人來往,那這樁婚姻就又多了一個讓人厭憎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