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揚只在需要給柳絮錢的時候才會按時回家。他一進家門,不用說什么話,只從公文包里掏出一個長方形的牛皮紙信封放在茶幾上。此時的柳絮通常是埋在沙發(fā)里看電視。茶幾上的牛皮紙信封安靜地擺在那里,她知道里面是錢,而那個結(jié)實的信封就像是虛虛假假的掩飾。她不明白羅揚要掩飾什么,是體面人不愿談錢的那份酸氣還是他們夫妻之間這種過于露骨的交易?但錢是真實的,牛皮紙信封鼓起的厚度十分可觀。于是她面帶一絲喜氣從沙發(fā)里站起來,斜著眼睛對羅揚說,我們已經(jīng)吃過飯了,你如果還沒吃飯,冰箱里有點心。她說的“我們”當(dāng)然是指她和波斯貓雪兒,而她這句敷衍的詢問常常是他們夫妻見面的開場白。
羅揚一邊脫下外衣掛在衣架上,一邊猶猶豫豫地說,他已經(jīng)吃過飯了。如果沒有其他事,他那漫不經(jīng)心的回答也常常成為他們夫妻見面后的結(jié)束語。
有時羅揚是真的吃過飯了,有時他什么也沒吃。但他愿意餓一餓自己的腸胃,同樣也在餓自己的大腦;或者說他更愿意用柳絮的敷衍和自己的漫不經(jīng)心來懲罰一下自己,同時也為他的早出晚歸找到恰當(dāng)?shù)睦碛伞姆笱苁顾幌牖丶摇?/p>
柳絮依然斜眼看他。其實她在估量茶幾上信封的厚度。在羅揚彎腰換拖鞋的時候,她以極快的速度把信封抓在手里,扯掉那層用于掩飾的牛皮紙,坐在沙發(fā)上很悠然地數(shù)起來,數(shù)完后從容不迫地把錢裝進自己的手袋。羅揚抬起頭,吃驚地看著她的舉動。此時,他對她僅有的一點憐憫也隨著她點數(shù)鈔票的沙沙聲一掃而光了。
電視里的白娘子正在一往情深地唱:“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偶爾和朋友去歌廳的柳絮早已暗自將歌曲改版,她跟著音樂含混不清地唱:“天天等你回,等你回啊……”那一往情深的旋律仿佛是對他們夫妻關(guān)系的惡意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