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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就是在那一刻來到的。

皇后已經(jīng)站在了門口，太監(jiān)們急欲散開，卻被光緒制止了。容齡急忙上前請安。皇后微笑答禮。

光緒倒是顯得十分鎮(zhèn)靜自如，他用一種平靜冷峻的目光看著皇后。

皇后給光緒請了安，遞上一籃新鮮的草莓，道：“皇上，這是新下來的草莓，皇爸爸的意思，給您嘗嘗鮮兒?！惫饩w冷冷地說道：“朕怕酸，你自個兒留著吧。真難得你還想著朕?！被屎蟮痛怪酆煟溃骸盎噬?，臣妾沒有別的意思?！惫饩w指著太監(jiān)們道：“皇后，你可以在這兒好好瞧瞧，朕在這兒干什么，可得把所有的蛛絲馬跡都瞧清楚了，要不可就白來一趟了，回去就沒有什么可說道的了。”皇后的臉氣得煞白，道：“皇上，既然如此，臣妾告退了?！惫饩w道：“等等！你得看看這洋人的婚禮，孫玉，你扮的是新郎，你該說什么來著？”孫玉道：“回萬歲爺，奴才得說，我愿意！”光緒旁若無人地說道：“聽聽，怎么有些事情就沒有人問問朕，是不是心甘情愿呢！”

容齡呆若木雞?；屎蟠笈溃骸盎噬希兼嫱肆?，免得壞了您的興致。”光緒竟然不理不睬，只揮了揮手叫她下去?；屎蠡厣肀阕?。容齡清晰地看見皇后的嘴唇在發(fā)抖。

容齡想說一句什么緩和氣氛，但是一看光緒的臉色，便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過去，她只是影影綽綽地聽說，皇上皇后的關(guān)系不大好，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兩人竟然僵到了如此地步。正在進(jìn)退兩難之時，恰巧德齡來了，拿著一份新的樂譜。德齡何等聰明，只把眼角微微一掃，就知道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并且非同小可，她一邊把妹妹支走，一邊急忙輕聲道：“萬歲爺，容齡年輕，若是她惹了您不高興，您打她罵她都行，就是別氣壞了身子才好。”光緒道：“姑娘說到哪兒去了？這是朕的家事，跟容齡姑娘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瓉韥韥?，今兒準(zhǔn)備教朕什么曲子？”德齡這才明白原來萬歲爺是跟皇后慪氣，即使如此，也是小心為好，遂教容齡到老佛爺跟前侍候，自己翻開樂譜，放在鋼琴上面。

德齡小心翼翼地側(cè)立一旁，道：“皇上，今兒咱們彈一個鋼琴小品《致愛麗絲》吧?！惫饩w看了看四周，突然道：“這兒怎么有股塵土味兒了，孫玉，你帶著他們幾個給朕弄點水灑在地上?！睂O玉應(yīng)聲而去。光緒見四下無人，突然從琴凳之中拿出一本日文書，低聲道：“德齡姑娘，今天朕不想彈琴，聽說你的日文也很好，可不可以給朕講講這本書？”德齡一看，是關(guān)于明治維新的一本書，她愣怔了一下，道：“萬歲爺，你哪來的這本書？”光緒低聲道：“一位朋友送的，他還來不及講就離開了。朕讀過《日本變政考》和《俄大彼德變政記》，你瞧瞧，是不是也是一樣的意思？”德齡翻了翻，里面不顯眼的地方印著“翁”字的藏書章，旁邊還有另一個藏書章，印著“伊藤”的字樣。

德齡心里暗暗吃驚——原來皇上并不像外界傳的那般懦弱，皇上的心勁兒一點兒沒減！她吃驚之余又深深感動，皇上外表上清癯瘦弱，內(nèi)心卻是十分執(zhí)拗堅韌。

德齡正待回話，李蓮英走了進(jìn)來道：“萬歲爺，老佛爺說明兒她要去祭祖，就不上早朝了。”光緒頭也不抬道：“李總管，一切按皇爸爸的意思辦。”德齡想藏那本日文書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干脆大大方方地把書放到了譜架上。李蓮英的小眼睛亮了一亮，道：“喲，德齡姑娘，這是本外國書啊？”德齡不慌不忙道：“李總管，這是本日文書，是我?guī)Щ貋淼?，專說咱們東方人怎么學(xué)鋼琴，我就是看這書學(xué)的?！崩钌徲⑿Φ溃骸芭?，還有這樣的書？”德齡道：“是啊，咱們畢竟和西洋人長得不一樣，他們的手比咱們大多了，日本人和咱們差不多，所以按日本人的方法才學(xué)得快?！崩钌徲⑦@才信了，道：“原來是這樣，小鬼子還真能琢磨?！?/p>

那天，德齡和光緒并肩坐在琴凳上，她一邊彈琴，一邊給光緒講著擺在譜架上的書。光緒皺著眉頭，邊聽邊點頭。一個講，一個聽，太陽好像沒怎么停留，嘩地一下子就落山了。孫玉走進(jìn)來請皇上回瀛臺，皇上的心似乎還停留在那本書上，一直神色恍然。

那本關(guān)于明治維新的書，德齡斷斷續(xù)續(xù)地給光緒皇帝講了一個月。他告訴她，書上的兩個印章一個來自他的老師翁同龢，另一個則是日本的“維新三杰”之一的伊藤博文。光緒皇帝竟能經(jīng)過戊戌變法之后還完好地保存著這本書，這讓德齡深深地驚訝，而皇帝卻惋惜著，沒有人在變法之前把這本書完全地翻譯給他，他說，如果那樣，歷史的某些部分也許會改寫?？傊?，那年的春夏之交，除了為容齡伴奏的那一次，皇帝的鋼琴課進(jìn)步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