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祖兒扶繭兒在后房歇息了,拿了個帕子,親自給繭兒拭淚。繭兒哭道:“都說老佛爺狠,今兒我才算領教了,好好兒的,給她擠了三年奶,不知想起什么了,非要讓我給那崔玉貴做干閨女!那姓崔的我最是怕他,連珍主子都敢往井底下推,他還有什么不敢的?饒這樣兒,還不如當初聽了四格格的話兒,給那八爺做續(xù)弦呢!”祖兒刮了臉一下:“就這么說出來了,也不害臊!既這么著,這會子跟四格格說了,也不算晚!”繭兒啐了一口道:“這小蹄子,說風兒就是雨,事兒沒輪到你頭上,看姐姐的哈哈笑兒哩!你若真的想幫我,這會子就給我找四格格去!”
一語未了,一個人掀簾而入,笑道:“你們這兩個奴才,說我什么壞話兒呢?”二人定睛一看,不是四格格,又是哪個?祖兒拍手笑道:“好了好了,這會子救星來了!”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將事情說了,央告四格格到老太后面前求個情兒。卻說那四格格最是百伶百俐,八面玲瓏,上下討巧兒的主兒,聽了此事細想一想,道:“這個卻不難,只是繭兒若推了此事,斷斷不可再提八爺二字。若是愿意呢,委屈姐姐到我那兒當兩年差,若是不愿意呢,姐姐就出了園子暫避一時,多咱老佛爺回心轉意了,再回來不遲?!崩O兒急忙跪下向四格格磕頭,道:“四格格在上,若是這么著,你便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四格格捂著絹子啐了一口:“呸!我也不過比你年長兩個月,又沒生育,讓我做你的娘,你不嫌臊得慌,我還臊呢!得了,起來吧,我這就去回老佛爺,吃了晌午飯,又吸了水煙,老佛爺正是自在的時候,這會子奏事兒,沒有不準的!”
卻說四格格細腰一閃,已然進了樂壽堂,見過慈禧,把繭兒的事說了,慈禧不緊不慢吸了兩口淡巴瓠,慢吞吞道:“是繭兒這蹄子對你說的吧?我本來看她甚好,想留她在身邊兒,不想那崔玉貴崔總管瞧上她了,想收她做個義女,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兒,誰想這丫頭平時慣壞了,一提此事便又哭又鬧的,我倒不好疼她了!”四格格輕啟朱唇道:“老佛爺,您老人家何等圣明?難道還不知道那崔玉貴是個什么東西?庚子年,您老人家不過說句氣話,他就把珍主子推下井了,害得您老人家回鑾之后,一見他就害怕,您老人家難道都忘了?這會子白眉赤眼兒的,倒給他找什么義女!別人倒也罷了,繭兒跟了您三年,何等貼心的人,知道的是說您老人家一心顧全大局,體恤下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您老人家老糊涂了呢!”一番話把個慈禧說得又氣又笑道:“你說說這小蹄子,我說了兩句,倒引出她一大車話來!我何嘗不知道繭兒的好處?若是不好,我也不能把她留到現(xiàn)在,旁的奶媽子,早就打發(fā)走了!只是……這繭兒一來是嫁過的人,嘗過男人的滋味兒,與別的宮女,又不同些,我怕一來二去的,出點子什么差錯!再者說,她和祖兒最好,小姐妹們,過于好了,也會生事兒!掂量了半日,我這才忍痛割愛,我最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的人,哪兒就會委屈她呢?!”四格格道:“老佛爺體恤下情是有了名兒的,奴婢豈能不知?只是這繭兒素來與奴婢甚好,奴婢求老佛爺賞臉,把她賞給我罷!奴婢知道老佛爺疼我,便也就倚小賣小了!”慈禧叭嗒嗒抽了一會子水煙,沉吟良久,道:“如此也罷。崔玉貴那兒,我就找個茬子給搪塞了,明兒個起,就叫繭兒過去吧!”四格格急忙跪下,謝道:“我就知道老佛爺疼我!”慈禧道:“素日里我知道你是個懂事兒的,所以才疼你。其實我哪個不疼?就說珍兒,都知道我把她關進了北三所,可有誰知道,那時候我為了讓皇上早生龍子,自個兒拉著皇后到園子里住,單把珍兒留在紫禁城伺候著,那又是何等的恩典!都是她自個兒不識進退,所以才有后來的下場。所以我勸誡你們這些個做小輩兒的,長輩們疼你們,是你們的福氣兒,可得自己個兒檢點著,行得正立得直,若是長了歪心眼子,漫說是對不起我,就連你們自個兒也對不起??!”那四格格諾諾連聲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