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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仙子覺得自己的日子過不下去。
天仙子想啊想啊,覺得自己真的沒犯什么過錯,為什么老天要這么懲罰她,每天形只影單的,連鬼都不上門。而且,連電話也越來越少了,天仙子裝了來電顯示,生怕漏掉了什么電話,可是,每每她出趟門兒回來,來電顯示上卻什么也沒有。慢慢的,天仙子好像不會說話了,她變得一開口就緊張,心會狂跳,血壓升高。過去,她總是覺得一個人靜下來會有很多東西可寫,可現(xiàn)在,她獨自一人在房間里轉(zhuǎn)著,就是寫不出一個字。倒是亂七八糟的東西會充斥在她的腦子里,煮成一鍋糨糊。
她會做些恐怖的白日夢,她夢見自己被人割了舌頭,嘴里滿滿的都是血,有一輛黑色的甲殼蟲一樣的車在追她,她知道那就是恐懼,那種恐懼竟然逼著她跳過十多米的圍墻和柵欄,那輛車里還發(fā)出各種奇怪口音的呼喊,她奔進樹林,可是這里的樹全都禿了,樹根上長滿青苔,她看見太陽從黑色的云塊間落下,聽見礫石在車輪下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音——聲音近在耳邊,她大叫一聲醒來,汗水已經(jīng)把衣裳溻透了。
她會接下去做夢:終于,她看見一座建筑了,螺旋式的。旁邊還有榛木的小房子。她看見小房子外面掛著幾件香檳色的胸衣,以為是廢墟中的神殿出現(xiàn),但是馬上就有戴著面具的人,開始在她的身邊狂舞,她舔舔舌頭,馬上驚詫地感覺那舌頭真的沒了!她看到了,但觸覺不是她的,知覺更不是她的。她在夢中告訴自己是在做夢,但她害怕睜眼,怕一睜眼就看到死神黑色的肋骨。
終于她相信自己正面對電腦坐著。她進入郵箱,有個郵件跳出來,一打開,竟是境外的一個色情網(wǎng)站。她呆了。過去和前夫在一起,倒是看過些三級片,為了給房事助興。但是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圖片和視頻!那些圖片對她來講充滿了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刺激,她覺得自己的膀胱開始發(fā)脹,周身的血流開始涌動,從來沒有過任何惡習的她,開始學著自慰,但是自慰的結果卻是更加難受。天仙子一天到晚沉溺于自己營造的大水之中,拼命地抬頭呼吸,其結果卻是更加沉淪。有一天,她覺得自己的心臟開始憋悶,她照照鏡子,自己嘴唇發(fā)紫,眼眶發(fā)黑,已經(jīng)不行了的樣子,就突然想起一個作家,也是在出現(xiàn)了這種樣子之后,大叫數(shù)聲而亡。對死亡的恐懼讓她顧不得矜持了,她需要一個人,需要一個活生生的男人,她撥通了老虎的電話,老虎在那頭沉吟了一會兒說,一小時后到。
她開始拼命地打掃。一個小時的時間,她需要倒垃圾換衣裳除塵化妝,果然時間緊巴巴的,當她還沒來得及抹唇膏的時候,門鈴已經(jīng)響了。
老虎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坐下來,緩口氣,喝杯茶,茶杯一扔,就開始猛然抱住她,扒她的衣裳,她吃驚地看著他,覺得這個男人好像應當還有沒有完成的東西,但是老虎絕對沒有前戲的意思,他一口咬住她的乳頭,另一只手就去扒她的內(nèi)褲,而她這時候還完全沒有準備,他在她還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進入了,進入的那一剎疼得她全身發(fā)抖,她自己也不懂得為什么在生育之后自己依然對性交充滿恐懼,在他的不斷抽送下她才慢慢有了體液,而她剛剛來了興致,他卻像是故意造成時間錯位似的,心滿意足地出來了。她躺在那兒半天說不出話。
老虎就像在自家一樣去廚房打開她的冰箱,拿出一塊月盛齋的醬羊肉大嚼起來——那是她給自己明天留的中飯,她懶得做飯,一人的飯沒法做,菜不好買。
她沖洗自己,故意洗得很慢,好避免和他說話。他開了電視,邊看邊吃,還大聲跟她說著什么。水聲隔斷了他們的世界。她在想,難道自己要的就是這個嗎?是這個嗎?!她再次看不起自己。莫名其妙地,她的淚水慢慢流下來,她在水霧里使勁吐唾沫,好把剛才他伸進去的舌頭上帶的什么吐出來。
是的,她的舌頭,已經(jīng)在夢里被割掉了,滿嘴是血的感覺似乎還停留在舌尖上,可是什么時候又長出來了?
老虎實際一直在說《煉獄之花》,他說他希望天仙子能夠盡早把稿子交出來,天仙子模模糊糊聽到“煉獄之花”四個字的時候,就嚷著說她的稿子還早著呢,即使交出來,他們也未必能要。
難道他是在為煉獄之花而“舍身取義”?是啊,新官上任,他太需要一些能夠奠基的作品了,但是這與天仙子的內(nèi)心世界毫無關系。
老虎心滿意足地走了,對著電腦她繼續(xù)做夢:她夢見自己在照金屬做成的鏡子。依然不能說話。被什么壓著,喘不上氣來,她想喝口咖啡,但是小酒館柜臺下的罐子里,放著的是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