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北京的新形勢，哥哥回來后已給我講了許多，談話沒能引起我的興趣。不知怎么，我腦子里一直在默默地回旋著那首詩。我確實在什么地方見過它。哦……想起來了，這是美國詩人保羅·安格爾的一首詩中的最后幾句。全詩大概是：我到處走

手里拿著一面鏡子

我不敢看

害怕有一張嘴會譴責(zé)我

或者

有一只手會伸出來

打我

或者

有一個舌頭

會譏笑我

我聽見鏡子向我的眼睛

喊叫——

我像什么樣子

我是什么顏色？

玻璃在金光中閃亮

我把它翻轉(zhuǎn)過來

背面涂著黑釉色的油泥

鏡子的種種反映

所有那些痛苦和美麗的眼睛

都墮進(jìn)玻璃的深潭里

沉沒在那層薄薄的泥灰里

我把玻璃轉(zhuǎn)過來

對著我

一張嘴在那兒尖叫：

人哪，又愛又怕的傻瓜

你不知道全部歷史就是

因為照下太多面孔而發(fā)瘋的一面

鏡子。怎么會是這樣呢？小雪干嗎要這樣做？坦率地說引用就是了嘛，為什么要把別人的詩算在自己頭上？我心里嘀咕的時候，忽然覺得眼前一亮，原來是同學(xué)們已把篝火點(diǎn)燃，紛紛攘攘的，火星在巖石上敲出暗綠的光澤。小雪和鄭軒過來拉我，我才恍然，同學(xué)們已經(jīng)圍成圈子，準(zhǔn)備圍著火堆跳舞了。

我心不在焉地隨著大家甩手伸腿，完全合不上音樂節(jié)拍。王妮妮像是在火光的那一邊望著我笑。忽然，王妮妮的形象不見了?；鸸猱叜厔儎兊匕l(fā)出一種難聽的音響，我仿佛聞見焦煳的臭味，仿佛有許多史前生物在腳下蠕動，有一條奇大的蓑魷盤成一個美麗的結(jié)，游進(jìn)火的中心，定睛看去原來是小雪的美而古怪的衣服。一道冰凌般的白光突然把巖石劈裂，于是聽見有人叫著：“快走快走，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