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么說話像當(dāng)老師的嗎?”
“得了方菁,得了,”他笑嘻嘻地伸出手,“咱們和解吧?!?/p>
我緩和了一下口氣:“唐老師,我希望您改改身上那種味兒?!?/p>
“什么味兒?”他的大眼睛瞪得很滑稽。
“流氓無產(chǎn)者的味兒?!?/p>
“笑話!是啊,你的確是純種知識分子子弟,和那幫老家伙一樣虛偽!”他微微冷笑。
“多謝恭維?!蔽乙补室饫淅涞牟粍勇暽?。
“怎么個意思?”
“攻擊在某種意義上來講就是恭維,難道你愿意去打一個不如你的對手!那不是降低了你嗎?”我看也不看他。
“嘿,有味兒!”他一雙大眼又在熠熠放光了,“這倒讓我想到約翰頓的一首詩,聽說過嗎?最后幾句是……‘但你將失去勝利者的風(fēng)度/如果我/你的被征服者對恨麻木/記住/我的渺小會使你貶值/如果你恨我/請不要忘記……’怎么樣?”
我沒說話,默默地很快走著。黑暗中我感覺到他那雙大黑眼一直停留在我臉上。
“你太傲了!……不過,我還真喜歡你這傲勁兒!媽的!”
很久,我聽見他無可奈何地說。郗小雪半倚在床上。一只修長光滑的膀子從寬松的睡袍袖口里滑出來,在燈光下白得耀眼。袖口的剔空花邊變成了半透明,像一張玻璃紙鉸成的剪影。她纖細(xì)的小指高高蹺起,拈著一枚象棋子兒,指甲像貝殼似的閃亮。她正在和自己對弈,那一副病懨懨的嬌懶勁兒比平常更加楚楚動人。
唐放在門口兒受了半天盤查(我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這個家好像是不放任何男人進(jìn)來的)。換拖鞋的時候,他的腳突然散發(fā)出一股奇臭。那股臭味和屋里的龍涎香氣混在一起催人作嘔。我都替他不好意思,他卻滿不在乎地把那雙臟腳踏在一雙拖鞋上。這些拖鞋對他來講都太小了,那鞋跟剛剛能過他的腳心,肥大粗厚的指甲蓋像五個小石頭似的擠在一起,他像個鴨子似的邁起八字步來。
小雪抬眸朝我們笑笑。“坐,”她懶洋洋地,“方菁,你幫我招待招待唐老師?!?/p>
唐放突然變得非常老實,坐在那兒手足無措。一會兒掏出煙來,被小雪看了一眼,又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