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依舊忙些，不是開會，即出外串聯(lián)看大字報，也出外賣報。至于刊物，將來是否存在，如何辦，中、老作家在這次運動中大多成了沖擊對象，年青的如何接手，大是問題?；蛟S有一個較長時期停頓，文學(xué)比繪畫難對付。大多數(shù)文學(xué)書都已不許出售，年青人以億計無書可讀，問題如何解決，還不知道。

我仍照常。媽媽和我這一年中境遇雖不相同，卻同樣已在風(fēng)浪中顯得老了好些。每次上街，已很少遇到像我這么滿頭白發(fā)的人。目前走路雖還得力，消化力還正常，但心臟總是長痛，一惡化，即將完事。出門已經(jīng)幾次頭眩，腦血管遲早會出問題，若再遇較大沖擊，必然即完事。

虎虎工作因遷廠而停頓，有回來看看機會沒有？若因事回來，不妨帶紅紅來，擱到這里和婆婆住住，有姑姑可以照料，也有同伴小女孩子同玩。黑妮、小慶慶都長大了許多，過二三年，即成小姑娘了。北京大街上和一切機關(guān)，還是大字報占領(lǐng)一切墻壁。天安門除人大會堂和博物館不許貼，此外看臺和兩側(cè)廣墻及地面，是標語大字報海洋。幾天來占壓倒一切的是“打倒譚震林”。五一過勞動節(jié)，是否和往年一樣，使得天安門干干凈凈，還是聽其如當前那么到處是大字報，還不得而知。一切似在慢慢回復(fù)一種理性秩序，許多人過去被沒收的東西在退還。永玉一自行車，也開始退還，至于書籍、手表、照相機，則還在代管中。畫冊一部分也許已被焚毀。其實這都還是小事，將來處分不算是什么“三反分子”①或“右派”，才真是萬幸！

內(nèi)江出糖，地方又出廣柑，根據(jù)我們近幾月經(jīng)驗，用桔子皮切成細絲，把它煮漂四五次，去盡苦水，再煮爛后，再加白糖煮（內(nèi)中加點點鹽，不要多），到后即成桔皮醬，涂面包饅頭都極好（也能治咳嗽），虎虎小時即是欣賞者，你們原料方便，不妨試煮點給紅紅吃。照我們經(jīng)驗，相當省事，省費，比買的罐頭好。我們已作過五六罐，也還可以加點點有酸味的果子，如酸梨子等。之佩吃辣子有了進步嗎？買得出辣椒末，或試為寄半斤來。我們靠一瓶牛角椒（幾年吃不掉的）慢慢的加在菜蔬中，居然快吃完了。今年這里能經(jīng)常買柿子青椒，干紅椒不上市。各種果蔬甚多，只不能吃牛肉，可能內(nèi)蒙古來源暫時斷絕。水果多而不貴。

上街的擠車的和我年紀上下的已極稀少，真是一種警告。運動完后不“免職”也得研究研究，是否應(yīng)當請求“退職”。事實上工具書多已處理，稿件不沒收也已自作處理，即受鼓勵再來寫什么，看來也鼓不起勇氣再動筆了。媽媽工作即不出岔子，看情形至多二三年也會要受編遣，在“解職”、“退職”、“退休”諸名詞中擇一而行。這都是從好處設(shè)想。也可能會出現(xiàn)新事情。若從可能壞處設(shè)想，則也許我還有受大沖擊之時??一切只能聽之任之。一切望放心。

三月廿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