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還是陰沉沉的天,寒露這日卻陽光明媚,高遠(yuǎn)明凈得失真,如隔著茫茫夢境的前世記憶。
上班路上,一直在仰頭看天空,看波瀾壯闊的云海,被金色霞光染透,直到眼睛被噴薄而出的日頭刺盲。中午和同事在金家壩吃刀削面,坐在檐下的陰涼里,明晃晃的太陽底下,白楊的闊葉已有了霜意,一痕一痕的煙黃,彌散在若有若無的風(fēng)里。回去的路上,站在路口等綠燈時,抬頭看見的天空,正是這張照片里的樣子,指給F看一朵云,一大片蔚藍(lán)的底子上孤孤單單的一團(tuán)云絮,高高懸在一地艷陽之上,竟似有冰寒涼意,兀自想起心岱曾用過很久的博名:有時空望孤云高。“醉臥不知白日暮,有時空望孤云高?!比松链烁吻?,若一棵樹一般活著,冬天落葉,春天發(fā)芽,陪著來來去去的云朵,從容老去。
自寒露始,時令進(jìn)入晝短夜長的深秋,再也聽不到蟲聲唧唧。夜來的空氣里,安靜到聽得見樓上人家的夢話,聽得見一片桐葉無比眷戀地道別枝頭。這是一年中最愜意的時光,暑熱盡退,風(fēng)霜未侵,單衣試酒的輕寒薄醉里,有歲月靜好的況味。只是昨夜的一場大風(fēng),吹落了滿城桂花,不免憶起王國維的一聲嘆息:“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重陽之夜,九九歸一,花開到極致總要零落,縱是隱藏在蒼翠如蓋的濃蔭里。
晚間歸家,在廣場西站等車,抬頭望見半邊月,玉璧一般掛在銀杏梢頭。只是未及取出相機車已來了。從超市買了面包水果出來,遍地車流燈火里匆忙往家趕,惦記著還餓著肚皮望眼欲穿的小朋友,早已忘記了那驚鴻一瞥的半輪月,等到在浴室忽然想起,趕緊開窗找時,竟已全然失了影蹤。心下憮然,亦釋然,人世喧騰嘈雜,過于安靜的美,總是容易令人忽略,失之交臂。但它們是如此真實地存在過:天空的碧藍(lán),高高的孤云,小街的桂花香,看過云彩的人,走失在煙云里的往事……也許此時,半個月亮已爬上中天了。
2008·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