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吟是汴梁城里最好的茶樓，宋朝的上流社會喜歡喝茶品茶，金國不產(chǎn)茶葉，所有的茶葉都從南宋進口，所以在汴梁喝茶是一件時髦風雅的事。金國漢人中有一幫，總愛說原來的大宋如何有文化，生活起來如何講究，文人之間斗茶更是趣事。李東皋對喝茶另有一番見解，他說喝茶有益脾胃，促進消化，最好的茶點就是蘿卜，可通宣理肺。碧霄吟掌柜的聽了這話，就宣揚“吃蘿卜喝熱茶”的養(yǎng)生功效，傳下來一句千古名言叫“吃蘿卜喝熱茶，氣得大夫滿街爬”，有無知小兒傳唱這句歌謠，掌柜的再見李東皋就有些不好意思，可李東皋并不在意，“大家都能健康，那我這個大夫?qū)幵甘I(yè)”。碧霄吟茶樓上，吃蘿卜蔚然成風，這玩意兒通氣，客人吃了之后打嗝放屁，茶樓上清香裊裊。茶樓上的客人聚集到此，并不只為了喝茶，都要討論時局、打探消息。

李東皋這天早上來到茶樓，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就見旁邊桌上坐著個年輕人，正是幾天前在勾欄院遇到的陸興之。那陸興之一抱拳，“李先生，晚輩陸興之拜見?！崩顤|皋也回了一禮，陸興之問：“可否與先生坐到一起，聊聊目前的戰(zhàn)事？”說著也不客氣，端著茶杯就坐了過來。李東皋心里煩悶，有人能聊聊也好排遣一下，就問陸興之：“聽你的口音，好像是南方人，這兵荒馬亂的時節(jié)，你到北方來做什么？”陸興之答：“我家里有些生意，就在北方，我是來處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能轉(zhuǎn)手賣掉的就轉(zhuǎn)手，能帶回到南邊去的就帶回去。”李東皋點點頭，聽陸興之接著說，“我知道李先生乃是當世的名醫(yī)，我也做一點兒藥材生意，這戰(zhàn)亂綿延，藥材看來是必備的東西?！崩顤|皋又點了點頭，這汴梁城的確有幾個藥材集市，有些出產(chǎn)自北方的藥材，要賣到南方去，戰(zhàn)事若繼續(xù)下去，黎民必遭涂炭，藥材或許還要漲價。兩人喝著茶，陸興之就講述南宋的風物，江南如何富庶，杭州如何美麗，文化如何發(fā)達等。李東皋聽了半天，對文化不太感興趣，隨口問道：“我聽說南方有個叫葉夢得的儒生，對醫(yī)學頗有研究，寫了兩本著作，陸老弟可曾看過？”陸興之回答：“我讀過葉先生的著作，葉先生主張將人倫之理、中庸之道，運用到醫(yī)學之中，南宋理學昌明，講究格物致知，醫(yī)學是救人之技，而人之為人，要依天理?！崩顤|皋早就聽說，南宋的醫(yī)學要以儒家理論為指導思想，儒生如蘇東坡之流也都好談?wù)撫t(yī)學，給人治病。他想這文章胡亂寫寫，錯了就錯了并不礙事，可這看病，錯了就會害死人，隨即又問：“我還聽說現(xiàn)下那位理宗皇上，并非宋高宗趙構(gòu)的子孫，這趙構(gòu)患有痿腐之疾，無法養(yǎng)育后代，南宋的讀書人可治得好皇上的痿腐之疾？”李東皋這番話并無冒犯之意，要知道這茶樓向來是談?wù)摪素缘牡胤剑瑢m廷秘聞也是人們熱衷的話題，如果不能談金國自己的皇室，那就聊聊南宋皇室。據(jù)說趙構(gòu)南逃，從南京應天府逃到揚州，某一日正在行宮里行云布雨，金兵一支鐵騎突襲揚州，直接殺進了城，誰都沒想到金兵孤軍突進，趙構(gòu)一驚之下，就得了陽痿，再難行男女之事，此后南宋的皇帝都有些來路不明。這則逸聞在茶樓里是經(jīng)久不衰的話題，女真人聽著高興，漢人聽著也好笑。李東皋對這痿腐之疾頗有研究，偶爾想，自己若早生百年，或許能治好趙構(gòu)的陽萎，讓大宋正統(tǒng)的血脈流傳下去，此時發(fā)問，有感嘆自己生不逢時的意思。不料陸興之聽了，勃然變色，雖立刻壓抑了下去，也被李東皋看在眼里，正要道歉，那陸興之卻哈哈一笑，“這皇室的事，我們草民不得而知。”李東皋連忙轉(zhuǎn)換話題，“我等小民，的確不該議論皇室的事情，可這皇室的事情，反過來總影響我等小民。這纏足的風氣就是宋皇室中興起的，先是一位皇上的愛妃纏足，然后后宮的佳麗就跟著纏足，這風氣逐漸擴展到民間，我聽說南宋一般的士紳人家，現(xiàn)在也都給姑娘纏足，這實在是荒謬啊?！崩顤|皋說這番話還是沒有冒犯的意思，他完全是從婦女健康的角度出發(fā)，認為纏足是人為干涉身體的自然生長，不符醫(yī)道。金國風氣質(zhì)樸，婦女還多是大腳丫子，他擔心纏足之風會讓南宋婦女失去勞動能力，卻不知這陸家乃是最講究禮教的大家族，婦女早就纏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陸興之聽他這話茬兒心里搓火，可肩負著地下工作的責任，又不好發(fā)作，只得干笑兩聲。恰好此時，跑堂的又送上來一份茶點，正是新鮮的白蘿卜，李東皋一讓，“陸先生，吃點兒蘿卜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