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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有疾》第三章 人生唯口腹 何妨過流沙(9)

寡人有疾 作者:苗煒


陸興之在屋里歇著,看莫大奎扛著一袋米拉著一個人進(jìn)來,問:“這是什么人?”春蘭姑娘不管那么多,看見糧食就贊道:“莫大哥好本事,弄來吃的了。”莫大奎解開孔元措的穴道,“你跟蒙古使節(jié)勾結(jié),是不是要開城投敵?我們相公問你話呢,你快老實交代?!笨自胱降厣?,見莫大奎兇狠,陸興之倒像個讀書人,便說道:“我不是蒙古人,我是漢人,我是你們的老祖宗。”莫大奎上去就是一個大嘴巴,“你到底是誰?”孔元措道:“我是當(dāng)今的衍圣公。”春蘭姑娘問:“什么衍圣公?”陸興之皺起眉頭,“他是孔夫子的后代,孔子的孫子的孫子的孫子,好幾十輩兒的孫子,天下讀書人都尊孔子為圣人,不過他這個衍圣公應(yīng)該叫偽衍圣公?!标懪d之畢竟是宋代大儒的后人,對孔家后人不敢得罪,卻也不屑這位衍圣公的作為,“你是孔元措孔先生?”孔元措連忙點頭。陸興之道:“你是圣人之后,可你賣身于金國在前,再賣身于蒙古,不叫天下讀書人恥笑嗎?”孔元措一聽這話就明白了,眼前這位相公,多半是從南宋來的,辯解道:“我沒有賣身蒙古,我去賓館只是和朋友敘舊?!蹦罂溃骸澳闶遣皇侨フ夷莻€叫蔣之奇的?他就是投降蒙古的奸臣?!笨自氲溃骸拔覜]有投降,我不和你們說了?!蹦罂吡艘宦暎禾m姑娘拿著那袋子糧食去做飯。陸興之獨自對著衍圣公:“孔先生,你有一條自新之路,就是跟著我們?nèi)フ憬?,如果你再降了蒙古,實在是儒生的大笑話,我們不能看著你再丟人現(xiàn)眼?!笨自腴]著眼睛不說話,陸興之也沒辦法,歪在炕上發(fā)呆,幾天沒吃東西餓得暈乎乎,也沒力氣跟衍圣公理論。過了會兒,春蘭姑娘蒸了一鍋小米飯,端過來一碗,陸興之接過來吃了,春蘭姑娘又盛了一碗,這回陸興之不吃了,拿著飯碗蹲到孔元措面前,“你和我們?nèi)フ憬?,就有飯吃,否則你就餓死在這里?!笨自氲溃骸拔也怀?,我不去?!蹦罂^來踢了一腳,“餓他三天再說?!?/p>

衍圣公在這小屋里還真餓了三天,莫大奎出外打探消息,回來說,蒙古軍退后扎營,圍困之局稍緩,城里有人偷偷逃向山東,這是出城的好機(jī)會。陸興之是道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yuǎn),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到汴梁做地下工作,未能阻擋蒙古大軍,要是帶著衍圣公這個俘虜回去,讓他歸化南宋,也算是一件功勞。他跟孔元措講《論語》心得,“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咱們放棄這個衍圣公的虛名,到浙江去吧。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蒙古人來了,你不能投降,還是退隱吧?!辈徽撽懪d之怎么說,孔元措一概不理,陸興之就拿小米飯饞他,“你跟我們走,就給你這碗飯吃,城里百姓都吃不上飯了,到浙江就有飯吃?!笨自牖亓艘痪洌骸鞍傩兆?,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給陸興之憋回去了。莫大奎看這家伙又臭又硬,就說:“我們要不一刀砍死他得了,一袋小米也快吃完了,留著他也沒用啊?!标懪d之可不敢殺了孔子后人,他爺爺?shù)臓敔斒顷懢艤Y,他師爺?shù)膸煚斒侵祆洌自胪盃敔數(shù)臓敔數(shù)暮脦纵厾敔斒强鬃?,這怎么能互相殘殺呢?也不敢把孔元措餓死,掰開嘴想給他喂飯,孔元措全給吐了出來,陸興之不知道衍圣公這個月辟谷,只道是他真有氣節(jié),你對他不敬,他就不吃飯,這番絕食斗爭實在了不起,你說他投降金國投降蒙古沒氣節(jié)吧,可他明明體現(xiàn)了“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的精神,最終決定把他放走得了,“我們錯了,不該強(qiáng)求你,可你回去了若是報告官府,那我們就對你不客氣了。”孔元措說:“我回家,我哪里也不去,我也不會報官?!蹦罂溃骸拔覀冊趺床拍苄拍悖俊笨自氲溃骸叭硕鵁o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莫大奎問陸興之:“這孫子說什么呢?”陸興之嘆口氣,“沒事兒,放他走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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