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陸然,她和其他女生一樣穿著黑色制服裙,緩步走在朗校松林園的石子路上。紅絲系帶領(lǐng)結(jié),白襯衫,白網(wǎng)球鞋。和她身邊那兩個女生比,她很平凡,更瘦些,短發(fā),漆黑幽澈的眼。
和漂亮女生做朋友不能說你運氣不好,然而和兩個既聰明又漂亮的女生做朋友,相貌普通的第三人,往往只能成為陪襯。后來程音和沈天心說陸然好看,陸然的哥哥陸凜也同意,沈天心才想起來站在她身邊的那兩個人來:一個是王冕,一個是白鯉婉。
王冕的臉新潤而明艷,是那種水果、花卉一類的新鮮。白鯉婉的五官……沈天心想不起來了。只記得她的皮膚是珍珠色,側(cè)身給她讓路時露出那一截胳膊,襲人心魄的稚惑。年幼和妖嬈是兩個不太搭調(diào)的詞,然而在那個人身上,卻像掐尺捏量過身段一樣契合。
在沈天心二十一歲,也就是大三那年那場生不如死的事件之后,已經(jīng)很少有什么東西能讓她感到害怕了。然而那個瞬間,那個骨骺尚未長合,五官藏在月影樹濤深處的孩子,卻憑著未開刃的美貌做到了。
那令人震顫的美貌,讓沈天心忘了更重要的東西。
如果那個時候自己多想一秒,再多看一眼,有些事情,也許就永遠不會發(fā)生——沈天心后來偶爾會這么想。
這個世界的神有著非常非常溫柔的心。它把能夠扶助彼此的人放到一起,讓他們相遇。這個世界的神也有非常非常殘酷的手腕。一眨眼,你就可以和那個本來可以改變你一生命運的人,擦肩而過。
那個時候沈天心只是嚼著牛肉干,盯著被兩個漂亮女孩夾在當中的陸然,覺得她很像自己認識的一個人。
“你是陸凜——的妹妹么?”
陸然原本在聽王冕說話,半低著頭,雖然不時地應(yīng)聲,卻有點心不在焉。在沈天心說出那個名字的瞬間,她猛地抬起頭,眼睛因為驚疑而瞪圓。這世界上有許多種恐懼——蜘蛛、骷髏、蜈蚣、死在井里的女鬼、燒死過小狗的微波爐、爬到人耳朵里的蟑螂……然而它們累加乘10再平方,也無法和那一瞬間陸然眼里噴出的東西相提并論:不可觸及、不可打開、不可抹殺的——魔咒。
沈天心愣了一秒,而后舉著牛肉干開口自我介紹,陸然轉(zhuǎn)身就跑。王冕看了沈天心一眼,眼里的恐慌好似碰見了最近電視廣播提到的變態(tài)殺人狂。隨后,她拉著白鯉婉跟在陸然的身后追了過去。
沈天心站在那里沒有動。如果沈天心當時追上她們?nèi)齻€,把整件事情問個清楚,那么第三天早上她和程音打開電視機看新聞的時候就不會瞧見王冕被人毀容后的臉。而陸然的舅舅也不會找到她,把她變成陸然的監(jiān)護人。
毗盧遮那佛言:萬千佛業(yè)障孽禍毀,皆有其因,皆有其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