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驅(qū)使瓦拉米爾站起身,他感到天旋地轉(zhuǎn)。他按住體側(cè)不斷滴出的血珠,踉蹌著挪到門口,一把掀開門上蒙的那塊襤褸獸皮,發(fā)現(xiàn)面前是堵白墻。好大的雪啊。難怪里面這么黑這么多煙霧。積雪把小屋給埋了。
他用力推雪,雪往兩邊分,那么柔軟濕潤。門外的夜晚猶如白色寒神降臨:蒼白的薄云圍繞在銀月周圍,一千顆星星冷冰冰地注視大地。他可以看見其他被積雪掩埋的小屋在雪地中的隆起,前方則浮現(xiàn)出一棵身披冰霜鎧甲的魚梁木的暗淡形影。南邊和西邊的丘陵已化為一片廣袤的白色原野,除了吹雪,沒有旁的動靜?!按笏E,”瓦拉米爾虛弱地叫喊,不知她走了多遠,“大薊。女人。你在哪里?”
遙遠處,一匹狼回以嗥叫。
瓦拉米爾不禁渾身顫抖。他像小瘤熟悉母親的聲音一樣熟悉這嗥叫聲。那是獨眼。是他那三匹狼中最大、最老、最威猛的。潛行更瘦、更快、更年輕,而狡猾狼如其名,但他們兩個都生活在對獨眼的恐懼中。那匹老狼無所畏懼,手段殘酷野蠻。
在鷹體內(nèi)死亡的同時,瓦拉米爾也失去了對其他野獸的控制。影子山貓?zhí)舆M森林,雪熊開始胡亂攻擊周圍,在被長矛刺穿前一共把四個人撕成了碎片。不過它最想收拾的是瓦拉米爾——這頭母熊對他恨之入骨,每次他占據(jù)它的身體或是騎到它背上,它都怒不可遏。
然而狼對他來說不一樣……
他們是我的兄弟。我的族群。多少個寒夜里,他和他的狼相依而眠,他們毛茸茸的身軀擠在他周圍,為他保暖。等我死后,他們會享用我的血肉,僅留下骨頭去迎接春天的融雪。這個念頭讓他感到怪異的欣慰。一直以來,都是他的狼為他尋來獵獲,他死后讓他們分享尸體似乎是唯一合適的回報。他的第二次生命,或許將以吞食自己溫熱的尸體開始。
狗是最容易建立聯(lián)系的野獸,因為它們跟人類最親,幾乎就是人類。占據(jù)狗的身體如同套上舊靴子——套的次數(shù)越多,皮革就越軟。靴子是為腳打制,狗則最稱項圈,即便是無形的項圈。要占據(jù)狼的身體則困難得多。人類可以與狼為友,乃至摧殘狼的意志,但沒有人能馴服狼的野性?!袄呛团硕际悄腥艘簧陌閭H,”哈根常說,“找到你的真命天子,就可以相伴到死。跟你結(jié)合的狼將成為你的一部分,你的一部分也會成為狼。人和狼都將發(fā)生改變?!?/p>
這位獵人說,其他野獸最好別碰。貓?zhí)摌s薄情,隨時可能背叛;鹿和麋鹿是天生的獵物,若是占據(jù)它們的身體太久,勇士也會變懦夫。至于熊、野豬、獾、黃鼠狼……哈根根本不予考慮,“有的形態(tài)跟人類格格不入,小子,你決不會喜歡變成那個樣子?!卑凑展恼f法,鳥類又是其中最糟糕的?!叭吮仨毮_踏實地,若在云間逗留太久,或許就不想下來了,從此生活在虛空中。我認識一些喜歡占據(jù)老鷹、貓頭鷹和烏鴉身體的易形者,即便回到本體內(nèi),他們也總是憂郁地呆坐著仰望那該死的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