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過來,很有興趣地看著我的畫紙?!斑@么多的藍色,”他說,“這幅畫叫什么名字?”他笑著問我,就像在問幼兒園的小孩兒。
我冷冷地看他一眼,什么都沒說。
“我想你畫的是大海。對吧?一定是大海?!彼琅f是那種語氣,好像認為他是在幫助一個叼奶瓶的小朋友發(fā)揮想象力。
“《將進酒》?!蔽艺f。
“什么?”他顯然是沒聽清楚。
“就是李白的那首《將進酒》,這些藍都是底色,一會兒我要畫月亮的。我要畫的是喝醉了酒的李白眼睛里的月亮?!背宋业睦习趾妥T斐以外,我最喜歡的男人就是李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復醒。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真他媽的性感,“如果我是個唐朝的女孩?!蔽覍ψT斐說,“我一定拼了命地把李白追到手?!?/p>
“你要畫李白嗎?”他問我,明顯認真了許多。
“不畫,只畫月亮。因為沒有人可以畫李白?!蔽艺f。
“我可以問,你想把月亮畫成什么樣子嗎?”他專注地看著我,用他很深的眼睛。我低下頭,每一次,當他有些認真地看著什么的時候,那雙眼睛就會猝不及防地燙我一下。
“裸體?!蔽业哪樇t了,“膝蓋蜷在胸口的女人的裸體。李白沒有愛過任何女人,除了月亮,月亮才是他的情人?!蔽艺f得斬釘截鐵。我沒有告訴譚斐,我的這個感覺來源于一個叫《情人》的電影。是我和劉宇翔他們在一個骯臟的錄像廳里看的。他們激動地追隨著那些做愛的場面——術(shù)語叫“床戲”,可我,忘不了的是那個女孩子的身體,那種稚嫩、疼痛的美麗,蒼白中似乎傷痕累累。“可是今天的月亮已經(jīng)變成《琵琶行》里的那個女人了。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屈原李白杜甫們都死了,天文望遠鏡照出來她一臉的皺紋,再也沒人來欣賞她。她是傻瓜,以為她自己還等得來一個李白那樣的男人呢?!?/p>
譚斐有點驚訝地望著我。然后他慢慢地說:“安琪,你很了不起。”
“畫好了以后我把它送給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但還是勇敢地抬起頭,注視著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