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為”也是一支歌
借此我想說一個問題,那就是老子講的“無為而治”。這當然不是絕對的,無為而無不為,無為的目的是有為而不是睡覺不是長眠不醒。讓我們冷眼看看世界,出丑的人往往不是消極退縮的人而是輕舉妄動的人,人的出丑與其說是由于無知少知不如說是由于強不知以為知,危害人群的人與其說是謹小慎微的人不如說是大言欺世的人,壞人蠢人常常是自我感覺過分良好的人而不是缺少信心的人。兒童少年,沒上過學,智障失語,這都不丟人,而只應得到人們的幫助與同情,原因在于這些人才不會自命不凡,橫行霸道。
當然,“無為”云云這話本身就很可爭議。人生是復雜的,任何人都可以舉出一千個例子來說明中國人的人生態(tài)度的主要問題是消極退避而不是相反。那么我們應該提倡的就應該是有為而不是無為。好吧,我也覺得老子的“無為”這個說法有點太藝術太浪漫太哲理,此兩個字與其說是科學論斷不如說是美的感受,與其說是一種原則不如說是一種感覺,它是一種境界而不是具體規(guī)定。然而這兩個字又是太精彩了,太傳神了,太靈動了,所以我還是愿意就此二字做一點文章——這也是語言悖論的一例吧。正如毛澤東所說的“書讀得愈多愈蠢”一樣,時髦一點說,這也是深刻的片面之一例。關鍵在于我們自身的靈氣,自身的不教條、不矯情、不可故意抬杠、不可把書讀死讀呆。
“無為”云云,還有老子的一些其他名言,由于它們的含蓄、神奇、巧妙、哲理性和浪漫性,因而常常引起誤解。一種認為老子太消極,其實老子只是比常人俗人深了一兩步。更糟糕的是認為老子的“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無私歟,故能成其私”與“將欲取之,必固與之”……之類的精辟之論是一種陰謀家的學問。其實陰謀不陰謀就看誰用、為什么用、怎樣用了,以陰謀境界看無為之論,最多搞幾手陰謀還搞不太像,陰謀家是沒有無為而治的這種氣魄這種靜適這種虛懷若谷與這種海闊天空的。無為是一種境界,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心向往之。無為是一種藝術,一種圓融貫通,一種天馬行空,自由自在,得心應手,了無痕跡。無為是非“常道”的天道,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妙理。無為是一種精神的享受,精神的翱翔,精神的解放,精神的自由舒卷,精神的大寫意與現代舞。你可以享受無為,欣賞無為,以無為為契機從必然王國進入自由王國,卻難于強求之硬解之操作之扮演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