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臨走的時候替小三在省城謀了一份工作,師父跟著小三去了省城。
師父在省城上了高中,原本師父并沒有繼續(xù)上學的打算,他想早點出來工作,也好減輕舅舅和小三的負擔。
可是小三很堅持,他希望師父可以繼續(xù)自己沒有完成的大學夢。師父說,現在想來小三的堅持并不理智,因為師父和小三那時候都不知道,那只是條灰暗的路,它早早就被人烙上了黑色烙印,那是一個無法抹去的痕跡。
師父最后選擇了繼續(xù)讀書,并不完全是因為想學習、愛學習,而是因為從那一年開始,糧食變得很緊張。如果工作了,那么國家計劃分配給師父的糧票就會按社會青年分配,一個月是二十三斤;如果繼續(xù)上學,國家規(guī)定給學生的糧票是三十二斤,多了九斤糧票,可就是吃得飽和吃不飽的差別了。
師父說,自己的學習成績也挺不錯的,不過對于上大學,師父卻沒敢奢望,畢竟連小三這么好的成績都落榜了,何況是自己呢?
只是最后師父出乎意料地考上了大學,師父后來分析說,可能是那一年,政府對招收成分不好學生的限制放寬了一些吧。
很多年以后師父聽人說,在當年招生的政審會議上,曾經有人激烈地反對過錄取他。有位老師說:“剝削階級是不甘心死亡的,他們還在千方百計地尋找繼承人。這個學生雖然是高分考生,但剝削階級的子女從小接受了剝削階級的思想,世界觀容易出大問題,我們的大學不應該給剝削階級培養(yǎng)繼承人?!?/p>
最后一位和師父舅舅相識的老師替師父說了好話,他強調師父的社會關系不錯,家里也有人為共和國做過貢獻。
學校最終決定錄取師父,只是不能分配到涉密的專業(yè)。
師父說,可能和人生的經歷有關,他自小便對生活沒有太多奢望,但是小三卻一直充滿著希望。小三說,在黑夜里,我們察覺不出白晝的跡象,但是我們應該知道那一縷光亮就在夜色的盡頭。
小三的話,一直讓師父覺得很疑惑。但被大學錄取的那一天,師父忽然感到了這種希望。這是師父和小三人生路上遇到的又一次轉折,兩個人從幽暗的旅程中跌跌撞撞地走來,前路第一次照進了這樣的光亮。師父說,他甚至覺得自己的人生也可以是一道虹橋,紅橙黃綠都可能出現在腳下。
師父去學校報到的那一天,是一個好日子,因為小三結婚了,那是小三特意挑選的日子。師父的嫂子是同鄉(xiāng)的一個地主子女,師父和小三的婚事曾經是師父母親生前最擔心的事情。那年頭,找對象首先要看的便是家庭出身。家庭成分差的女孩,情況還好點,她們總會竭盡全力嫁給工農子弟,如果對方不在意成分,哪怕對方的經濟條件差些或相貌不佳,都不成問題??赡腥司筒灰粯恿?,即便女孩本人不在意,對方的家長也不可能把女兒往火坑里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