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里需要指出一點：墨家和儒家對待神靈以及敬拜神靈的態(tài)度似乎都有自相矛盾的地方。墨家既信奉鬼神，卻反對喪葬和祭祀祖先時要獻大量祭牲的繁文縟節(jié)；儒家強調(diào)祭祀的重要性，卻不信有鬼神。墨家對儒家在這方面的自相矛盾，毫不客氣地予以指出。《墨子·公孟》篇里所記的公孟子是個儒家人士。他說：“‘無鬼神?！衷唬骸颖貙W祭禮?！弊幽釉唬骸皥?zhí)無鬼而學祭禮，是猶無客而學客禮也，是猶無魚而為魚罟也。’”

其實，儒家和墨家這種似乎自相矛盾的地方只是表面上的不一致。喪葬祭祀在古代受到重視，起初是源于對鬼神的信仰，但儒家重視喪葬禮儀，不是由于信奉鬼神，而是由于重視去世的祖先?？梢哉f，儒家重視儀禮，是一種詩情，而不是出自宗教。儒家的這個理論后來經(jīng)荀子而進一步發(fā)展，在本書第十三章將會說到這個問題。因此，對儒家來說，這種表面上自相矛盾的地方，實際上并不存在。

墨子的觀點其實也沒有自相矛盾。他論證鬼神的存在，是為他的兼愛理論作張本，而不是對超自然有什么特別的興趣。在《明鬼》下篇里，墨子認為，世上之所以混亂，源于“疑惑鬼神之有與無之別，不明乎鬼神之能賞賢而罰暴也”。接下去，他問道：“今若使天下之人偕若信鬼神之能賞善而罰暴也，則夫天下豈亂哉！”所以，他關于“天志”和“明鬼”的理論只是為了教人相信，實行兼愛，將得上天獎賞；如不實行兼愛，則將受上天懲罰。大眾持這樣的信仰，將有利于在人間建立理想世界，因此墨子采取這樣的主張。在喪葬和祭祀中“節(jié)用”，也有利于大眾，因此墨子也主張這樣的方針。墨子的思想從極端功利主義出發(fā)，崇奉鬼神，而主張薄葬節(jié)禮，兩者之間并不矛盾，因為都有利于大眾實行兼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