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世界冷寂了不知多長時間,老師安慰好了已經(jīng)哭出聲音的嫚嫚,又制止住了大家放肆的笑聲,然后才又拎著我的衣領(lǐng),讓我轉(zhuǎn)過來重新面對大家。我想老師能這么快就開始進入懲罰我的階段,大概是她想開了,并且慶幸這不是正式演出,否則那么多家長都在的話,她該如何收拾這個局面。
轉(zhuǎn)過身時,嫚嫚委屈的淚光和下面想笑又忍著的同學(xué)的表情,像正午的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我知道,我的五官這時一定組合出了我所能達到的最難看的極限。而最不堪的應(yīng)該是我的嘴,我一直不敢變換我嘴唇的形狀,所以兩個嘴角應(yīng)該都是耷拉著的。我不知道是因為終于明白自己闖了禍,還是從一片空白中如夢初醒,我忽然號啕大哭起來,那痛心疾首的樣子鮮明地配合了老師的憤怒和驚詫——希望把事情由大化小。我知道不會小事化了,所以哭累了,我也不敢停,一直用嗚咽延續(xù)著。
鑒于事情的嚴重性,老師沒有直接跟我說怎么懲罰我,她首先把我干凈利索地從第二天的“六一”匯演正式名單中剔除,連墊場的集體舞《拔蘿卜》這種小節(jié)目的機會也沒留。之后,她直接到我家找我父母,嘰嘰咕咕說了半天,一會兒生氣,一會兒捂嘴笑。老師走了之后,按照慣例,我爸先揍我一頓,然后他立馬穿戴整齊出門了,直到天黑才回來。那天他還破天荒給我買了個新書包,準備第二天一早就把我送去小學(xué)。
這事過去好多年之后,我已經(jīng)懂得了吻的涵義,明白了什么是喜歡,也見識了山盟海誓一諾千金,可是仔細回想起來,我還是覺得那個下午,在那片明晃晃的太陽底下,當著眾人和老師的面,毫不猶豫地表白自己小心思的一剎那——即使明知道下一秒可能是碰壁、撞墻甚至鼻青臉腫——那樣單純又稚嫩的轟轟烈烈,應(yīng)該是我一輩子最先萌發(fā)勇敢的時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