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樊抗夫①謂余詞如《浣溪沙》之“天末同云”，《蝶戀花》之“昨夜夢中”“百尺高樓”“春到臨春”②等闋，鑿空而道，開詞家未有之境。余自謂才不若古人，但于力爭第一義處，古人亦不如我用意耳。

注解：

①樊抗夫：樊炳清，字抗夫，王國維就讀于東文學(xué)社時的同學(xué)。

②王國維《浣溪沙》

天末同云黯四垂，失行孤雁逆風(fēng)飛。江湖寥落爾安歸？　　陌上金丸看落羽，閨中素手試調(diào)醯。今朝歡宴勝平時。

王國維《蝶戀花》

昨夜夢中多少恨。細(xì)馬香車，兩兩行相近。對面似憐人瘦損，眾中不惜搴帷問。　　陌上輕雷聽隱轔。夢里難從，覺后那堪訊？蠟淚窗前堆一寸，人間只有相思分。

王國維《前調(diào)》

百尺朱樓臨大道。樓外輕雷，不間昏和曉。獨倚闌干人窈窕，閑中數(shù)盡行人小?！　∫祸噳m生樹杪。陌上樓頭，都向塵中老。薄晚西風(fēng)吹雨到，明朝又是傷流潦。

王國維《前調(diào)》

春到臨春花正嫵。遲日闌干，蜂蝶飛無數(shù)。誰遣一春拋卻去，馬蹄日日章臺路?！　锥葘ご捍翰挥觥２灰姶簛?，那識春歸處？斜日晚風(fēng)楊柳渚，馬頭何處無飛絮。

今譯：

樊抗夫說我的詞如《浣溪沙》《蝶戀花》等獨辟蹊徑，為前人所未道。我自認(rèn)為文才不如古人，但是在力求創(chuàng)新這方面，古人就不如我了。

點評：

樊抗夫是王國維的朋友，《人間詞話甲稿序》和《人間詞話乙稿序》的作者，他對朋友的稱贊毫無過分溢美之嫌，王國維的詞是時代之血的噴薄，洶涌而出，不可阻擋，僅僅“昨夜夢中多少恨”一句就讓人想起李后主的“恰似舊時游上苑”，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覺襲上心頭，瞬間滄海換了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