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fā)生的時候我正和管喜蹲在小區(qū)門口觀看蟻群搬家,那天陽光充盈,管喜臉上細小的絨毛看起來格外溫暖。
管喜說,胡小南,你看這只,它是蟻王。還有這只,它是蟻后。
他修長的手指往蟻后的方向一指,身后淙淙的聲音就撕心裂肺地傳了過來。
她披頭散發(fā)地哭著向我的方向跑來,她喊,小南,救救我,我要被我后爸打死了!
我和管喜一同抬起頭望過去,女孩兒火紅的裙擺在盛夏微風中如蓮花緩緩綻放。
那晚淙淙睡在我家,管喜送來藥水,親自摁在淙淙受傷的手臂上。那之后不久管喜便和淙淙熟稔起來。
他親切地喊她,淙淙!他喊我卻連名帶姓,胡小南!像我欠了他二百萬。我想有些距離就是在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上,微妙地滋生著。
在此之后的漫漫長日里,我練就了銅皮鐵骨,我變得勇敢無比。管喜永遠不會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我所做過的最最勇敢的事情,就是微笑著聽他為我講述他和淙淙的甜蜜,就是一次次看著他為了淙淙折騰著自己,而我,卻能夠讓自己無動于衷地做好一個傾聽者或是看客。
現在的我無須勇敢,小店紅火的生意讓我忙碌得幾乎要忘記了我曾經的勇敢。
年底的時候蘇凡請我吃飯,他給我發(fā)短信:胡小南同志,請到東街的東北菜館來參加員工表彰大會。
作為唯一的員工,我賞他這個面子。
但是我沒有口德,一邊狼吞虎咽還要一邊嫌這嫌那,這個醬排骨,肉太老啦!這個酸菜燉粉條,酸菜太硬了!這個太咸了,這個……太多了!
蘇凡為我倒一杯酒,他說,我只是想讓你嘗嘗我家鄉(xiāng)的菜。
然后他用沉默逼出我的罪惡感。
我有點兒后悔,覺得自己有時候討起厭來真是極品級別。所以我采取友好的方式問他,你的家鄉(xiāng)到底有什么好???有這里大嗎?有這里先進嗎?有這里繁華方便嗎?
蘇凡搖搖頭,說,C城很小,從市區(qū)去鄉(xiāng)下只要兩個小時,打車一百塊錢繞城一周還有余。那里沒有頂級奢華的錢柜,也沒有奢侈品的專賣店,因為那里的人均消費能力買不起幾萬塊錢一件的昂貴衣服。
但是胡小南,我在那里出生長大,呼吸那里的空氣,吃那一片土地種出的莊稼。它們在我的血里肉里,一旦離開那里,我就會想念。
然后他抬頭問我,你想陪我去東北嗎,那里的冬天是世界上最純粹的白,你一定沒看過那么浩瀚的雪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