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掛著一面鏡子，可她看都不看一眼突然一把擰開了水龍頭，然后雙手掬起了一捧水。因為如果看一眼那映在鏡子上的自己剛睡醒的這張臉，或許她一定會絕望得癱倒在地板上吧。

把臉一伸向冰涼的水流，奈加子就會莫名其妙地感到心里踏實起來。她確認(rèn)到了自己的身體依然還能從床上起來的這種感覺，盡管多得數(shù)不清的夜晚和早晨她在心里都想著真的再也不想動一下了。把臉整個兒埋在用潔面網(wǎng)打出來的稍微硬挺些的洗面奶泡沫里，奈加子心想真希望就這樣一遍一遍地一直清洗下去。

用毛巾把臉上的水分擦掉后，她才好不容易開始抬眼看看自己的臉。因為眉毛很淡，所以，基本上算是一張可怕的臉。雖然她對自己的五官有著成筐成簍的不滿意，并且這個長相也曾經(jīng)遭受過別人的嗤笑，但是，奈加子本人已經(jīng)和自己的臉達成了和解——因為不這么著就沒法兒活下去了。比起這件事，她更覺得自己二十九歲那年長出來的左側(cè)臉頰上的色斑似乎顏色加深了。右側(cè)臉頰上開始稀稀拉拉地長出來的淡褐色的斑點也令她感到毛骨悚然。她曾聽說過一個人臉上色斑的數(shù)量好像在十幾歲的時候就根據(jù)所沐浴過的紫外線的量而決定了。怎么會有這樣混賬的事兒??？一想到這兒，她真恨不得一邊用雙手敲打洗臉池一邊大聲哭出來。從十歲出頭到十五六歲之間的那幾年，她都沒有養(yǎng)成涂抹防曬霜的習(xí)慣。那時候她一邊隔著距離遠遠地看著那些不遺余力地?zé)嶂杂诨瘖y和皮膚保養(yǎng)的略有幾分早熟的同班同學(xué)，一邊冷漠地在心里想：不管怎么捯飭，娘胎里帶來的一張臉是什么樣就是什么樣啊。

想到這兒，她忍不住想沖著那樣一個從前的自己大聲罵一句：你怎么這么二?。∫粋€人的臉長得是什么樣只要不整容也許就無法發(fā)生改變，可是，臉上是有皮膚的。臉可不是一個框架，臉就是臉！

這張臉已經(jīng)疲憊不堪了。那時候沒有養(yǎng)成涂抹防曬霜的習(xí)慣，是因為她生來皮膚就白，從來沒怎么被曬黑過。現(xiàn)在，皮膚的顏色已經(jīng)越過了白色階段，也越過了下一步的蒼白階段，看上去甚至已經(jīng)無限度地接近淡綠色了。是光線晃的？還是因為洗臉洗得過于用勁兒而使皮膚下的靜脈透出來了？每天熬夜工作到半夜三點，之后稍微睡一會兒然后再出門上班去做另一份工作，如果一直過著這種日子的話，臉就會變成綠色的嗎？難道真的會是這樣嗎？

刷完牙后，奈加子返回了起居室?？墒?，剛才自以為已經(jīng)配好了的一雙襪子到底還是錯的，一只的水印格子圖案比另外一只大了一些?？墒牵譀]有力氣重新配好圖案完全一致的一雙，于是，就那么著把那兩只襪子穿上了。拿過散亂地扔在房間一角的一套前天穿過的衣服穿上后，把兩條胳膊塞進了那件眼看著已經(jīng)疲沓得臊眉耷眼的大衣袖子里。一邊滿眼怨恨地盯著分秒不肯停歇地向前行進著的屏幕上的鐘表時刻，一邊關(guān)掉了電視。不過就是把遙控器舉起來晃了那么一下，手臂就感覺累了。手的動作失衡，大概有些不穩(wěn)了，所以，剛才描眉時肯定把眉毛都描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