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躺在地鋪上,不管他努力了多少次,卻總也睡不著。她也沒有睡,時間已經(jīng)這么晚了,可她卻坐在一只小板凳上洗起了衣服。直到現(xiàn)在他才注意到:原來她今天一直穿著一件幾乎是透明的紅色襯衣。此刻,在昏黃的燈光下偷眼看過去,盡管胸罩的輪廓有些影影綽綽,但只要你再認真一點,它終究還是歷歷在目。更加要命的是,她的乳房,她的肉乎乎的乳房,隨著雙手在衣服上的搓動而來回跳躍著,直讓他想哭。直讓他的小腹處一陣燥熱??墒撬麉s毫無辦法,他不敢怎么樣。于是,他只好還是又含淚閉上了眼睛,躲在被子里掰開手指,幾乎是習(xí)慣性地再一次仔細掐算兌獎的日子。三天以來,他每天早晨醒來之后的第一時間,還有每天晚上入睡之前的最后一段時間,全都是這樣度過的。但是今天,他卻沒有在這件事情上浪費過多的時間。因為他馬上就意識到:還掐算什么呀,好日子就在明天啊。他抬起手腕上的那塊斑駁的機械手表,好好計算了一下,發(fā)現(xiàn)好日子離此刻只剩下不到十個小時了。盡管在此之前他還沒有任何經(jīng)驗,但他畢竟知道:明天還有一場不小的儀式在等待著他。作為奇跡的創(chuàng)造者,他將披紅掛綠,登上一輛卡車遨游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在卡車上,他還必須要不時把一塊寫著獎金數(shù)額的牌子高高舉起,舉向半空,與此同時他要接受的是別人艷羨和嫉恨的目光。來吧,快一點來吧,他躺在被子里想:沒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嫉妒嗎?那我他媽的就讓你們好好嫉妒一次吧!終于,不知道又過了多長時間之后,他的身體在被子里又翻轉(zhuǎn)了好幾個來回之后,脖子一歪,睡著了。
那個從地鋪上一躍而起的人是誰?是他。那個走到窗臺前把腦袋伸出窗外學(xué)了幾聲鳥叫的人是誰?是他。那個哼著七十年代的流行歌曲跑進跑出的人是誰?是他。都是他。真是不穩(wěn)重啊,輕薄得簡直不像個中年人——手拿一條毛巾,兩眼惺忪地徑直前往衛(wèi)生間里的水龍頭下去洗漱,走到之后才發(fā)現(xiàn)根本就沒帶牙膏和牙刷,于是跑回來,再跑回去,等到再跑回去之后他卻又發(fā)現(xiàn)自己把毛巾落在病房里了。他不禁苦笑起來,并且暗自決定:用兩只手在臉上胡亂擦一把就算拉倒了。看起來,他熟睡的時候下過一陣雨,四周的空氣都顯得濕漉漉的,盡管已經(jīng)是早上八點,但因為是陰天,窗外的天色依然顯得一片昏瞑??墒菈蛄?,真的夠了,僅有這些就足以讓他神清氣爽了。事實上,直到現(xiàn)在他才發(fā)現(xiàn),走廊上實際上是一直在喧鬧著的,一連幾天前來看看他長著什么樣子的人們,今天早晨又來了。只是他們隱蔽得很好,坐在長椅上詭秘地交談,讓他剛才出來的時候還以為他們都是些來探視病人的人呢。由于衛(wèi)生間就緊靠在樓梯口的地方,所以,他豎起耳朵,想聽聽他們都在談?wù)撝┦裁矗Y(jié)果還真讓他都聽見了,什么也沒逃脫他的耳朵。他覺得自己就像萬能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