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車到郊區(qū)的時候已經(jīng)下午了,老馬沒時間坐下來吃飯,買了個面包也不喝水,就在嘴里干嚼。拐過一個路口,老馬費力走了十多分鐘的林蔭道,肚子已經(jīng)疼痛難忍,他干咽了兩片止疼片,緩了半天才挨到了夕陽漫山養(yǎng)老院的大門。這條路不通公交車,來這里養(yǎng)老的大都是車接車送的殷實家庭的老人。
夏日蟬鳴陣陣,老馬抹了把額頭上的細汗,感到有些恍惚。從早晨到現(xiàn)在,他輾轉(zhuǎn)往來了幾十公里,不要提他的病患,就是一個小伙子也該累得體虛。老馬彎下了腰,用雙手支撐起膝蓋,大口喘氣。
養(yǎng)老院不是派出所,里面人員的警惕性并不強。老馬從剛才的派出所查出了老太太的姓名,以此為據(jù),冒充起老太太的外甥來。一個女工作人員拿老馬的身份證件登記之后,帶著老馬向里面走去。養(yǎng)老院分內(nèi)院和外院,外院是工作人員的接待處、景致花園和休閑活動室。夕陽漫山養(yǎng)老院的裝修古雅,所有設(shè)施都很考究,老馬一邊看著心中漸生疑惑。
老太太住的是516房間,老馬被工作人員引進屋,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正規(guī)的兩居室。
兩居室里裝修得挺古樸,餐桌、沙發(fā)一應俱全,墻上還掛著一個老相框,里面是些老照片。如果不是門前的呼叫器和墻壁上養(yǎng)老院的標志,這與普通的住宅并無兩樣。老馬走到老相框前觀望,中間的一張照片便是老人的兒子張鷹。那時的張鷹還很年輕,站在一個建筑前傻笑。
“趙奶奶,您看是誰來看您了?”工作人員向里屋輕聲說。
老馬在一邊編織著對白,不知下面會出現(xiàn)什么樣的場景。這個老太太給他的印象太深刻了,或者說是太有震撼力了。二十年前,這個老太太曾經(jīng)跪在市公安局門前上訪,躺在市政府門前喊冤,也曾經(jīng)親自用巴掌抽在他的臉上,那一巴掌抽得老馬臉上二十年都火辣。他更忘不了那個女人仇恨的眼神,那絕望中憤怒的號啕。而二十年過去了,那樣一個瘦弱卻目光如電的女人,她的堅持和犀利還在嗎?她還是那個堅信兒子被公安害死的女人嗎?她該如何對待自己?而自己又該如何去面對她呢?老馬找不到答案,心里像被一只手抓緊了,七上八下地搖。
“誰?吃飯了?”屋里的聲音蒼老憔悴。
工作人員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說起話來甜甜的:“趙奶奶,是您的外甥來了。”小姑娘說著就緩步走進屋里,把老太太攙了出來。
二十年的光陰如刀如劍,誰也逃脫不掉。老馬看著被攙扶出來的老人,心里五味雜陳。歲月的痕跡在她身上留痕太重,那眼神中哪里還有從前的堅持和犀利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茫然與無助,本就干瘦的身材佝僂著,似乎別人一松手就要塌陷下去。老馬心里難受,嘴上說:“大娘,我來看您了?!闭f話的同時,老馬膽怯著,不知道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