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習慣而敏捷地看了一下羅一腕上的表：沒錯，時間是對的，光線也沒錯。在一個陌生之地，某種時間的混亂完全可能，時間有時真的會被篡改。干我們這行人的頭腦必須非常清醒，因為我們總是處于未知之境。

在等候簡女士的時間里，我們參觀了莊園。我?guī)状蜗蛉~子提到簡女士的起居，比如下午簡女士的睡眠是否過長？葉子說不是這樣，簡女士并非睡覺，只是因為午后過強的陽光才把自己關(guān)起來。她是個失眠者。葉子說，簡女士失眠有十二年了。葉子說得很確切，好像她是見證者似的。我知道失眠者的痛苦，因為我也曾長達七年失眠，失眠無藥可治，除非出現(xiàn)奇跡。我是在辭去了數(shù)學教職又漫游了兩年，偶然進入一家調(diào)查機構(gòu)后，失眠才不治而愈的。

莊園樸素、干凈，三面環(huán)山，一面平原，山上顯然新植的側(cè)柏并不比谷底的灌叢高，不過將來無疑會超過灌叢。有簡易的建筑、小徑、池塘、石板橋和一個小跑馬場，一切都十分簡單，像寫生一樣。池塘邊兩棵顯然是百年遺存的大樹，雖只兩棵，卻足以支撐起整個池塘的陰涼；秋千在樹下，蕩過去就是水面，只是看上去秋千似乎從沒有人蕩過。跑馬場只有籃球場大小，照例有木柵，中間照例生著苜蓿。馬房又高又尖，墻體有花色，很像一座教堂。我的助手羅一要看看馬，葉子就帶我們進了馬房。在60 度斜角的光線下，我們看到一匹罕見的好馬，直到這時我們才理解了馬房為何又高又陡，因為馬太高了，幾乎具有透視感。葉子說這是一匹英國退役賽馬，是她和簡女士在英國時買的，光這馬的檔案就有一本書厚。我對馬完全不了解，但我相信葉子的話。

莊園有許多野生鳥類、名貴或不名貴的犬、鱷魚、數(shù)不清的貓。貓是莊園里自由的動物，有時出現(xiàn)在房前屋后，有時在臺階上一動不動，如同靜物或一種燈飾。我曾試著去撫摸或抱它們，但往往才觸到它們就逃之夭夭。它們是從城里收集來的棄貓，捉山上的老鼠，也光顧山里的養(yǎng)雞場。后來我問簡女士這么多貓把老鼠吃完了怎么辦，還不光吃雞？簡女士說貓在食物鏈上不是雞的天敵，它們只能吃一些雛雞，基本是調(diào)皮的行為；它們主要還是防范老鼠。她的莊園已有了一些“生物圈”的意思。我不知道什么叫“生物圈”，聽上去像動物園，但顯然不同于動物園。

我們還參觀了莊園的一些準科學組織，像洞穴探險協(xié)會、野人考察沙龍、攀巖俱樂部、動物保護組織。這些組織大體都與自然有關(guān)，門上都釘有銅牌，構(gòu)成莊園的準學術(shù)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