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孩叫道子,矢澤享受著她單方面的愛情時二十六歲,道子二十四歲,彼此都正處于肉體成熟期。她來訪期間,矢澤便會拋下繪畫,兩人從早到晚、沒日沒夜地纏綿交歡。那里是東北地區(qū)的山中溫泉,來旅館泡溫泉的客人幾乎都是農(nóng)家老人,頂多會有兩三人蹲在走廊偷聽,反正他那時已經(jīng)幾乎自暴自棄地過日子了,更加不在乎。
矢澤時常抱著寫生板,越過溪流,走進白樺林。那時奧入瀨遠沒有現(xiàn)在這么多游客。他并不是去寫生,而是和道子在密林中做愛。浸淫在道子的濃情蜜意下,矢澤甚至覺得,如果要死,也要在把體內(nèi)的生命力統(tǒng)統(tǒng)榨干以后,在精疲力竭的狀態(tài)下失去意識。
然而,當時畢竟年輕,身體內(nèi)有強勁的青春活力。雖已幾近放棄,卻還沒陷入到徹底的絕望,對于繪畫的渴望又宛如天邊一隅露出的晴空。只不過不巧的是,那片晴空的對面,是與鈴惠結(jié)婚的可能性。這令他得以掙脫隨時都會答應(yīng)陪他殉情的道子的溫柔懷抱。
“跟我在一起,你永遠都無法定下心畫畫吧?”道子拋下這句就主動回東京去了。幸運的是,她前腳剛走,鈴惠的電報就緊跟著送到了。
在與鈴惠舉行婚禮的三天前,矢澤與道子在旅館里度過了最后一夜。雖然正在籌備婚禮忙得焦頭爛額,但他仍然無法漠視道子的感受。
他在一個星期前把婚事告訴道子,本來擔心會發(fā)生什么悲劇,沒想到道子出乎意料地爽快接受,只露出寂寞的微笑說:“反正我早就知道不可能嫁給你,因為我早就知道你沒有那么喜歡我?!彼蚴笣傻老仓蟛偶拥販喩眍澏?、放聲大哭。
在婚禮前三天共度最后一晚是道子提出的要求,矢澤無法拒絕,想到她過去付出的豐富愛情與誠意,他怎么開得了口拒絕她這個心酸的愿望。
況且他還有自私的盤算。如果一口回絕,他怕道子不知會使出什么手段。世間有很多婚禮上冒出女人攪局的例子。此外,也有不少女人挾怨投書給不知情的新娘,或是留下這一類遺書含恨自殺。矢澤很怕發(fā)生這種事,為了保衛(wèi)自己的幸福,他只好聽道子的。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期待著三天后與鈴惠的婚禮,矢澤在肉欲上也的確很亢奮。
我得小心點兒——矢澤在約定的那一天暗想。某個朋友的朋友,就是在同樣的狀況下去女人的公寓赴約,結(jié)果熟睡中遭到女人殺害。而那晚正是他即將與另一個女人步入結(jié)婚禮堂的前一晚。矢澤想起這件事,頓時有種不祥的預(yù)感,但事到如今也不能開溜。因為他覺得如果背信毀約,女人很可能會爆發(fā)出極端的憤怒,釀成大事。一切都是自己的錯,一旦有了不好的預(yù)感,就會越想越膽戰(zhàn)心驚。
總之千萬不能睡著,熟睡太危險,矢澤想。只要保持清醒,就算真有什么危險,也起碼可以阻止。想到這一點,那天他盡量先睡了一個長長的午覺,才去道子等候的旅館赴約。
然而,人怎么可能徹夜不眠,一想到這是分手前的最后一夜,雖說是被動地接受道子的愛,但矢澤也燃起了熊熊的熱情之火,事后的疲勞誘人入睡。
黎明將至時道子又向矢澤討了一次擁抱。
“謝謝,”道子說,“這下子我總算可以死心了,你肯答應(yīng)我的任性要求,我真的好開心。對不起,謝謝?!?/p>
矢澤說不出話。雖覺得自己是個罪人,但在心底,想到已平安度過最后危機,不禁還是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