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美好的風(fēng)景,終究難以永久滯留追夢的腳步。告別江南繁華地,雖然如同割舍掉生命里的重要回憶,但前方有光明寬闊的仕途正遙遙召喚,痛苦也因此變得稀薄。每個起點,都是終點;每次出發(fā),都是告別;每次選擇,都是舍棄。
幸好這次無人相送,離別之苦也就淡了許多。重新背上從崇安出發(fā)時就攜帶的行囊,背上夢想,柳七再次匹馬迢迢地上路了。煙雨江南漸漸在身后模糊成一個難辨的印跡,像一硯淺墨被清水暈開,他無暇回頭,只顧向前遠(yuǎn)望。這一路上不再逗留,他懷著一腔迫切期待,抵達(dá)汴京。
柳七風(fēng)塵仆仆闖入汴京,迎面撞上的就是讓人眼花繚亂的隆宋氣象,盛大、富饒、美麗的汴京跌入眼簾,讓從遠(yuǎn)方跋涉而來的書生因這措手不及的隆重,感受到了手忙腳亂的幸福。
拆桐花爛漫,乍疏雨、洗清明。正艷杏燒林,緗桃繡野,芳景如屏。傾城。盡尋勝去,驟雕鞍紺幰出郊坰。風(fēng)暖繁弦脆管,萬家競奏新聲。
盈盈。斗草踏青。人艷冶、遞逢迎。向路傍往往,遺簪墮珥,珠翠縱橫。歡情。對佳麗地,信金罍罄竭玉山傾。拚卻明朝永日,畫堂一枕春酲。
——《木蘭花慢》
宋人言“人間佳節(jié)惟清明”,元旦、寒食、冬至并列為北宋人最重視的三大節(jié)日。柳七就在一年中最美的清明寒食左右到達(dá)了汴京。
人說敲門聲是有表情的,馬蹄踏在地上的答答聲,是不是如同正有人叩響大地的門扉?大地綻放出一個笑臉,柳七就走進(jìn)了一片春光。馬蹄下的路還是濕漉漉的,破曉前的一陣疏雨剛剛洗去了京城的脂粉,過濾了它的妖艷,天地間只留下讓人忍不住貪婪呼吸的清新味道。
走在汴京郊外,他無暇旁顧,眼前盡是爛漫的桐花、燃燒的杏花、如織的緗桃,鮮妍亮眼的顏色灼灼燃燒,一如這朝氣蓬勃的時節(jié),又如這達(dá)于極盛的朝代。“爛漫”、“燒林”、“繡野”,也不知柳七是如何想出這般生動精致的文字,宛如把一幕正如火熊燃的春日麗景繡在了郊野上。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與文人的如椽大筆珠聯(lián)璧合,才能在浩瀚歷史中印刻下這樣的美麗。
淡妝濃抹總是相宜,絕美之人與絕美之風(fēng)景都有這樣的魔力。美人一笑傾城,美景亦能讓傾城百姓奔走尋春——寶馬香車在如屏芳景中穿梭,男女老少摩肩接踵,喜氣洋洋。萬戶千家傳出管弦新聲,游春的快樂也被推向高潮。
與其說是那些旁若無人斗草踏青的冶艷女子吸引了詞人的目光,倒不如說是她們渾身散發(fā)著的青春活力令人著迷。人說愛笑的女子運氣總不會太差,那如花笑靨也堪堪奪走了桐花桃杏的風(fēng)采,眼波流轉(zhuǎn)便如一汪春水蕩漾。